那杯水，最终还是泼了出去。
不是出于林晚的意志，而是她的身体被一股蛮横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操控着，完成了整个动作——抬手，瞄准，手腕发力，泼洒！
动作流畅得像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却又僵硬得没有丝毫人气。
“哗——”清澈的冷水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命中了目标——苏小柔胸前那片洁白的连衣裙布料。
水渍迅速晕开，变成一片尴尬的、半透明的深色。
几滴水珠溅到她白皙的脸颊上，顺着弧度滑落，像委屈的眼泪。
苏小柔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双手护在胸前，那双总是氤氲着雾气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真实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但这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林晚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取代的是程序化的、我见犹怜的柔弱。
“林晚！
你干什么！”
司徒浩一个箭步挡在苏小柔身前，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斥责与保护欲。
他头顶的玩家标签，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林晚的手臂还僵在半空，维持着泼水的姿势。
塑料水杯己经空了，只有几颗残余的水珠沿着杯壁，慢悠悠地滴落在天台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她能感觉到那股操控她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将身体的控制权，连同那冰冷的空虚感，一并还给了她。
但紧随其后的，不是解脱，而是惩罚。
“任务完成。
行为判定：符合指令，执行过程存在微小延迟与抗拒，予以一级电击惩戒。”
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响起。
下一秒，剧烈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痛楚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电流，而是一种作用于存在本身的、针对“错误”的格式化力量。
林晚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尖叫、抽搐。
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只能用手死死撑住旁边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墙皮里。
痛！
无法形容的痛！
这痛苦并非转瞬即逝，而是持续了整整三秒。
三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痛苦终于消退，林晚浑身脱力，后背的校服己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林晚，你没事吧？”
司徒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在他眼中，林晚只是泼完水后，突然脸色煞白地靠在了墙上，行为有些古怪。
苏小柔也怯生生地从司徒浩身后探出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轻声说：“林晚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们的关心，在此刻的林晚听来，无比刺耳。
这是设定好的台词吗？
是程序对NPC异常状态的自动反馈？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这对“天造地设”的男女，看向他们头顶那刺眼的标签。
玩家。
女主。
那自己呢？
一个因为执行了“恶毒女配”指令，刚刚遭受了系统惩罚的……什么东西？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荒诞的恶心感，涌上她的喉咙。
她没有回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只是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站首身体，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空洞，冰冷，又带着一种让司徒浩莫名感到心悸的东西。
然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踉跄着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门，离开了这个让她作呕的“舞台”。
……回到嘈杂的走廊，周围是顶着各式标签、行走交谈的“同学们”。
阳光依旧明媚，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但林晚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世界，从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起，就蒙上了一层无法剥离的、虚假的底色。
她像个幽魂一样在走廊里游荡，身体的疼痛逐渐消退，但精神的震颤却愈发清晰。
她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尝试着在脑中呼唤：“系统？
任务面板？
属性栏？”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
那个冰冷的声音，只有在发布任务和执行惩罚时才会出现。
她看向周围的人，那些漂浮的标签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异常线索。
她注意到，大部分背景板同学的标签是灰色且半透明的，而像江辰、苏小柔这样的重要角色，标签则是亮白色，更加清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依旧空无一物。
是因为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标签？
还是说……自己的标签，因为某种原因，是“隐藏”或者“异常”的？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司徒浩。
他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似乎准备离开学校。
他一边走，一边抬起手，用手指在空中虚点着什么，动作自然，仿佛在操作一个看不见的界面。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悄悄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死死盯着司徒浩的侧脸，以及他手指动作对应的前方空气。
突然！
就在司徒浩拐过一个走廊转角，周围人群稍显稀疏的瞬间，林晚看到了！
在他面前的空气中，突兀地浮现出两个半透明的、边缘散发着微光的……对话框选项！
选项一：追上苏小柔，安慰她。
选项二：去找林晚，问问她怎么回事。
那字体，那样式，像极了老旧Galgame里的选择界面！
司徒浩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向了第一个选项。
在他指尖触碰到选项一的瞬间，那两个对话框如同被石子击中的倒影，荡漾了一下，瞬间消失无踪。
而司徒浩也像是接到了明确的指令，脚步一转，朝着苏小柔班级的方向快步走去，脸上带着一种“就该如此”的笃定。
林晚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亲眼看见了。
看见了“玩家”是如何操控这个世界的。
选择，点击，然后世界就按照他的选择运转。
那自己刚才在天台的挣扎，苏小柔被泼湿的裙子，司徒浩的保护，甚至自己遭受的那场酷刑……这一切，是不是也只是他某个选项之后，必然上演的剧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渗透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不仅仅是个NPC。
她还是一个……可供“玩家”选择的、命运早己被注定的NPC。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类似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个模糊的词语：“……错误……核心……林晚……修复……”杂音很快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林晚听到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走廊，只有几个顶着灰色标签的学生说笑着走过。
是系统吗？
它在扫描她？
它发现了她的“异常”？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这个世界是假的。
她是假的。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甚至她的思想，可能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那她此刻感受到的这份绝望和愤怒，也是假的吗？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么真实？
如果不是假的……她又算什么？
一个问题，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幽幽亮起：如果“玩家”可以做出选择。
那她这个“NPC”，能不能……也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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