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腥气,铁锈般糊在喉咙里。
眼前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雕着狰狞饕餮纹的祠堂梁柱,冰冷地俯视着她。
亲叔叔那张伪善带笑的脸,在视野边缘模糊、扭曲,最终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彻底吞噬。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沉重得像坠着千斤玄铁。
再睁眼,寒意刺骨。
不是家族那西季恒温、铺着暖玉地砖的演武厅,也不是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无菌医疗室。
触目所及,是低矮、漏风的破败车厢板壁,缝隙里顽强钻进来的冷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身下垫着的,是几把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枯草,硌得骨头生疼。
车厢剧烈颠簸着,每一次轮子碾过坑洼,都把她瘦弱的身躯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口。
她猛地侧过身,对着车板角落那点可怜的稻草干呕起来。
“呕…咳咳…”撕心裂肺的呛咳扯得胸腔生疼,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像要把这具残破躯壳彻底震散。
属于这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绝望,强行挤入她混乱的脑海。
沈青璇,大周朝靖安侯府庶出的三小姐。
生母早亡,在这偌大的侯府里,活得透明如尘。
一场惊动朝野的科举舞弊案,靖安侯被卷了进去,阖府获罪,男丁斩首,女眷流放三千里外的苦寒北疆。
这具身体的原主,本就缠绵病榻多时,根本禁不起这千里颠簸,在某个寒冷的夜里,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而她,现代隐世古武世家最后的继承人沈青璇,就在这绝望的躯壳里醒来。
“废物!
连点水都端不稳?
想渴死老娘吗!”
尖利刻薄的咒骂声穿透薄薄的车板,刺入耳膜。
紧接着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一个女子压抑痛苦的呜咽。
“李嬷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路太颠了…颠?
就你娇贵!
看看你伺候的那个病秧子主子,晦气东西!
早死早干净,省得拖累大家!”
沈青璇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
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
经脉淤塞,气血两亏,像是久旱龟裂的土地,风一吹就能散架。
她尝试着调动一丝微不可察的内息,沿着记忆中家族秘传的《归元心法》路线缓缓游走。
如同干涸河床注入的第一缕细流,微弱,却带来了久违的、一丝丝活气。
丹田深处,那枚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家族信物——一枚温润古朴的墨玉指环,似乎也随着她的苏醒,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点稀薄却精纯的能量。
她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修复这具破船般的身体,需要时间重新凝聚哪怕一丝自保之力。
外面的咒骂与鞭打声,如同背景的噪音,被她强行隔绝在心念之外。
指尖在袖中几不可查地捻动,模拟着银针破穴的轨迹,冰冷的计算在心中流淌——若那刁奴敢掀开车帘,咽喉,还是眉心?
哪一个更省力?
幸而,鞭打声停了。
只剩下那侍女的低泣和马车轮单调而沉重的滚动声,碾过漫长而绝望的官道。
流放的日子,是踩着刀尖在泥泞里爬行。
每日不过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几块硬得能崩掉牙的粗面饼子。
押解的官差像驱赶牲口,稍有迟缓,便是毫不留情的鞭笞。
女眷们蓬头垢面,脚上的镣铐磨破了皮肉,每一步都留下暗红的印记。
沈青璇沉默地跟着队伍,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看似虚弱不堪,实则在每一次颠簸和喘息中,都在疯狂地运转那点微薄的归元内息,冲击着淤塞的经脉。
每一次气血强行冲开一处细微的滞涩,都带来针扎似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囚衣。
她咬着牙,将所有的痛哼死死压在喉咙深处。
“啧,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晦气!”
一个衣着相对体面些、显然是侯府某个旁支女眷的妇人,嫌恶地瞥了一眼队伍末尾摇摇欲坠的沈青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就是,病痨鬼似的,还拖着个丫头片子,拖累大伙儿脚程。”
另一个妇人附和着,声音尖细。
“依我看,不如找个机会…” 最先说话的那妇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反正流放路上死个把人,官差老爷们也懒得查。”
沈青璇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寒。
杀意?
她太熟悉了。
指尖在袖内无声地摩挲着,计算着距离,评估着这具身体此刻能爆发出的极限力量——或许,能同时废掉这两个长舌妇的喉咙?
就在这时,负责押送她们这一队女眷的官差头目,一个满脸横肉、绰号“刘黑塔”的汉子,不耐烦地吼了起来:“都闭嘴!
磨蹭什么!
天黑前赶不到前头驿站,谁也别想有饭吃!
快走!”
他手中的鞭子凌空抽了个响亮的鞭花。
队伍再次在沉默和压抑中挪动起来。
那两个嚼舌根的妇人撇撇嘴,暂时偃旗息鼓。
沈青璇缓缓松开紧握的指尖,指甲在掌心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还不是时候。
这具身体,还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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