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修文物兵马俑

我猛地睁开眼，左腕传来烙铁灼烧般的剧痛。

黥刑烙印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冲进鼻腔，编号"戊七九二"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三丈高的夯土墙投下锯齿状阴影，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像是成千上万只夏蝉在集体振翅。

"新来的？"沙哑的嗓音贴着耳根响起。

满脸黥纹的老匠人蹲在土墙裂缝里，枯枝般的手指正摩挲一块龟甲，"井宿西移三度，鬼星犯太岁。

"他突然抓住我的左腕，黥纹下的独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你是被天漏选中的人。

"记忆碎片在颅内翻涌。

三天前我还在长江二桥施工现场处理塌方事故，此刻掌心却布满老茧与血泡。

夯土台东南角悬着具尸体，肠子垂在夜风里晃荡——那是今晨试图逃跑的楚地工匠，监工赵郢的青铜剑还插在他大椎穴上。

"卯时三刻上工！"铜钲声割破夜空。

三百刑徒像受惊的蝼蚁涌向夯土台，黢黑的脚踝拖着青铜锁链，在夯土上划出蜿蜒的血痕。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现代桥梁工程的力学公式与眼前的古代夯筑技术正在颅骨内激烈碰撞。

赵郢的蟒皮靴踏过夯土台上的凝血。

这个右脸覆着青铜面具的监工，腰间缀着七枚人牙串成的玉佩。

"今日要筑观星台地宫。

"他忽然抽出腰间青铜尺，尺端沾着暗红碎肉，"少府新改的图纸，十二丈见方。

"我的手指深深抠进新砌的夯土层。

按照《考工记》记载，地宫承重墙应采用交错夯筑法，但眼前的墙面却呈现诡异的螺旋纹路。

更奇怪的是西南角的立柱，本该用整根楠木的地方，竟塞满了裹着麻布的碎骨。

"发什么愣！"鞭梢裹着石灰粉抽在后颈，血珠滚落在夯土缝里。

我踉跄着扶住运土车，发现车辙印里嵌着半片玉璋——青玉表面刻着二十八星宿图，危宿方位染着新鲜血迹。

子夜收工的铜钲响起时，老墨拽着我钻进窝棚。

他从草席下摸出个陶罐，浑浊液体里泡着某种动物的眼球。

"喝。

"他脖颈上的黥纹突然扭曲成星宿图案，"你在现世是不是见过'天漏'？"我浑身一震。

三个月前三星堆考古现场，那个刻着星图的青铜神树出土时，我后颈突然出现灼烧般的星形胎记。

此刻同样的位置正在发烫，老墨的指甲已经掐进我的皮肤："井宿移位那夜，是不是有颗陨星落在蜀地？"窝棚外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

我们冲出去时，蓄水池里浮着具尸体——是白天与我同组夯土的少年刑徒。

他的眼球凸出眼眶，右手五指深深插进左胸，指尖沾着凝固的黑色血块。

最诡异的是他的嘴，两排牙齿死死咬着一块暗红色玉玦。

赵郢的青铜剑挑开尸体衣襟："心窍被自己掏空了，看来是中了巫蛊。

"剑尖突然指向我的鼻尖，"听说你整日在地上画些鬼画符？"老墨的膝盖重重磕在夯土上："大人明鉴！这小子得了离魂症，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全。

"他枯瘦的手掌突然拍在我后背，某种冰凉的东西顺着脊椎窜上后脑。

记忆在此刻发生诡异的错位。

我清晰看见赵郢脖颈后的星形胎记，与前世主刀医生手术服领口露出的印记完全重合。

那个雨夜的手术台上，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时，医生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此刻正在赵郢青铜面具后闪着同样的冷光。

"明日抽十人殉葬。

"赵郢的剑鞘划过我的黥刑烙印，"就从这窝棚开始选。

"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老墨在夯土墙上画出二十八宿星图。

当木炭点在柳宿方位，远处突然传来夯土崩塌的轰鸣。

我们冲到观星台工地时，看见塌方处裸露出半截青铜鼎——鼎耳铸成鬼宿星官的形状，鼎腹饕餮纹的獠牙间卡着半块带血的玉璋。

"快看鼎里！"某个刑徒突然尖叫。

月光恰好照进鼎腹，三百双眼睛同时目睹了永生难忘的景象：白天的少年刑徒正蜷缩在青铜鼎内，被自己扯出的心脏还在指尖跳动，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第二章·地脉瞳青铜鼎内壁的饕餮纹在月光下蠕动起来，那些本该是装饰的凸起纹路，此刻正沿着特定轨迹缓慢旋转。

少年刑徒胸腔里发出的不再是惨叫，而是某种类似编钟共振的嗡鸣。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参与三星堆考古时见过的青铜纵目面具，突然在记忆深处睁开三只眼睛。

"闭气！"老墨的巴掌重重拍在我后心，腥甜的淤血顺着喉管涌上来。

这口血喷在青铜鼎上的瞬间，鼎耳铸成的鬼宿星官突然张开嘴，吐出团青色雾气。

离得最近的三个刑徒突然僵直倒地，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脉络。

赵郢的青铜剑劈开雾气："妖人作祟！"剑锋却精准地挑向我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老墨甩出的龟甲卡住剑刃，裂纹密布的甲壳上浮现出井宿星图。

监工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收剑时袖口露出截缠着咒帛的手臂——那上面用朱砂画着与三星堆青铜神树完全一致的纹样。

更鼓响过三声时，我们被铁链锁在塌方的夯土坑底。

老墨的独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他忽然咬破指尖，在夯土上画出个逆向的二十八宿图："看明白了吗？赵郢私改的立柱方位，把柳宿移到了张宿位。

"我摸着湿润的夯土层，现代工程学的结构力学模型在脑海中浮现。

西南角本该用整木支撑的承重柱，此刻填充的碎骨导致应力分布异常，而螺旋纹路的夯筑方式，竟暗合青铜神树上的涡旋纹："这是人为制造的地脉陷缺，他们在喂养某种东西..."话未说完，锁链突然剧烈震颤。

月光偏移的刹那，我看见坑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掌纹全部缺失天纹，正是《吕氏春秋》记载的"绝户掌"。

老墨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碗口大的疤痕，内里竟嵌着块与死者口中相同的血玉！"三年前天漏现世，蜀地落星处生赤泉。

"他的指尖划过血玉表面的沟壑，玉纹与我前世见过的陨石切片完全吻合，"赵郢不是活人，他是从星坠之渊爬出来的噬魂者。

"五更梆子敲响时，坑底渗出水银状液体。

我的黥刑烙印突然灼烧般剧痛，编号"戊七九二"在皮肉下蠕动重组，最终变成三星堆金杖上的鱼凫图腾。

老墨发出夜枭般的惨笑，独眼瞳孔分裂成双瞳："时辰到了，地脉瞳要开了。

"塌方的夯土层轰然坍塌，露出个直径三丈的地穴。

穴壁镶嵌着二十八具青铜棺椁，每具棺盖都铸着不同的星宿官像。

赵郢的声音从地穴深处传来，带着青铜器摩擦般的回响："尔等可知，这骊山地宫本就是倒悬的观星台？"我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重叠影像：前世手术室的无影灯与地穴顶部的陨铁穹顶重合，赵郢手中的青铜尺正在测量我跳动的太阳穴。

当尺端刻度的鬼宿星官睁开第三只眼时，穴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那具开着盖的鬼宿棺椁里，缓缓坐起个浑身覆满青鳞的"人"。

第三章·青铜树青铜椁中坐起的生物伸出三根指爪，指尖滴落的粘液在地面蚀出星形孔洞。

老墨突然扯断颈间血玉按进我掌心，玉玦表面的鱼凫纹路与黥刑烙印严丝合缝。

剧痛中无数画面在颅内炸开——公元前316年的巴蜀大地，三星堆祭司正将血玉嵌入青铜神树的枝桠。

"记住，青铜是凝固的时间。

"老墨的独眼开始渗出银汞，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玉化，"用你现世见过的神树，补全地脉陷缺！"赵郢的青铜尺插入地面。

二十八具棺椁同时开启，每个星宿官像口中都吐出青色锁链。

我的左腕烙印灼如炭火，鱼凫图腾竟在皮肉下游动起来。

当锁链缠住脚踝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泄洪般涌来：手术台上方摇晃的无影灯，分明与青铜神树的枝形灯盏如出一辙。

地穴穹顶的陨铁开始剥落，露出镶嵌其中的青铜构件。

那些交错盘旋的枝干、悬挂鸟形器的镂空圆轮，正是放大百倍的三星堆青铜神树！但本该有九只太阳神鸟的位置，此刻却镶嵌着二十八颗人眼，每颗瞳孔都映着不同星宿。

"天漏不是灾祸，是通道。

"赵郢的面具在青铜神树光芒中融化，露出主刀医生苍白的脸。

他的手术刀划过我前额，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井宿星图，"三千年后会有群掘墓人打开这地宫，我们要让神树在那时完成最后生长。

"老墨玉化的右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扯出根缠绕血管的青铜枝。

他将这截枝桠插入夯土地脉，地面顿时浮现出长江流域的水系图。

我浑身一震，这正是前世参与设计的江底隧道走向图！"地脉即血脉。

"老墨的身体正在变成青铜神树的分枝，"用现世之法，解古蜀之局！"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青铜椁上。

血液沿着饕餮纹路游走，逐渐勾勒出都江堰的鱼嘴分水堤结构。

当最后一道血线连通离堆方位时，整个地宫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青铜神树上的二十八颗人眼开始逆时针旋转，每转一圈，赵郢的面容就苍老十岁。

"不可能！"他手术刀刺向青铜枝桠，"现世之人怎能通晓大禹的..."夯土突然塌陷成漩涡。

我抱着玉化的老墨坠入地脉暗河，水中漂浮着数以万计的青铜齿轮。

这些带着铜绿的机械构件，竟与21世纪出土的战国齿轮组完全一致。

当暗河汇入一处青铜溶洞时，我看见洞壁上刻着行小篆："後世來者，當知驪山地宮即三星堆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