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端着一碗刚温好的药走进偏厅时,雨正对着窗台上那盆半枯的兰草出神。
瓷碗搁在八仙桌上发出轻响,她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没回头。
)幕:“药凉了就没效了。”
雨(指尖划过兰草焦黑的叶尖):“这盆草,是三年前我亲手栽的?”
幕(沉默片刻):“是。
你说兰生幽谷,该沾些山野气,非要从城郊移回来。”
雨(转过身,眼底蒙着层雾):“那时候……我们是不是常坐在这儿下棋?”
幕:“是你总缠着要学,输了就抢我案头的桂花糕。”
雨(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涩味):“听起来倒像是段好日子。
可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幕:“记不起来,未必是坏事。”
雨(抬眼望他,目光锐利如刃):“所以你就打算一首瞒着?
瞒着我父亲为何入狱,瞒着我为何会在大婚前三日跳崖,瞒着……”幕(喉结滚动):“雨儿。”
雨(猛地起身,衣袖扫过桌角,药碗坠地,褐色的药汁溅在青石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别叫我雨儿!
你凭什么还这么叫我?”
幕(弯腰去捡地上的瓷片,被碎片划破手指也浑然不觉):“当年之事,错综复杂。”
雨:“再复杂,能有我忘不掉的痛复杂?”
(她攥着胸口衣襟,声音发颤)“我夜夜梦见悬崖,风往骨头里钻,底下是黑漆漆的云,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那人的手,冰凉得像块铁。”
幕(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惊涛):“你记起了什么?”
雨(后退半步,撞到花架,青瓷瓶坠地碎裂):“我只记起疼。
记起你带着人抄我家时,看我的眼神比那悬崖的风还冷。
记起牢里父亲隔着铁栏喊冤,你却递上了认罪书。”
幕(指尖的血滴在药渍里,晕开细小的红):“那认罪书是假的,我是为了……”雨(厉声打断):“为了什么?
为了让我爹在牢里‘病逝’?
为了让吏部尚书府满门抄斩时,你靖安侯府能独善其身?”
幕:“我若不那样做,死的就不止是你父亲一人。”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甩开)雨:“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兄长流放三千里,看着我母亲疯癫癫地跳了井?
幕,你告诉我,这三年来你锦衣玉食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瞬,想起过我们雨家满门的冤魂?”
幕(脸色惨白如纸):“我从未停止查案。
你父亲的冤屈己雪,兄长也己召回京城,只是……”雨:“只是我母亲活不过来了,我也成了个连过去都记不全的废人!”
(她抓起桌上的棋盘,黑白棋子滚落一地,“这些年你对我好,喂我药,陪我说话,是怕我哪天成了索命的厉鬼,还是觉得这样就能赎你的罪?”
)幕(站在满地狼藉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欠你的,十条命也还不清。
可雨儿,当年你跳崖后,我疯了似的派人去找,整整三个月,我就在那崖底守着,连你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我以为你死了,那种日子……”(他喉间哽咽,说不下去)雨(别过脸,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所以你救回我,是觉得捡回了条能继续赎罪的命?”
幕:“是怕再失去你。”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知道你恨我,可别再想离开。
你记起来也好,记不起来也罢,这侯府,你哪儿也不能去。”
雨(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幕,你凭什么?
凭你是救了我的恩人,还是害了我全家的仇人?”
幕(一步步逼近,首到两人鼻尖相抵,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凭我是你夫君。
当年的婚书还在,只要你点头,明日就能拜堂。”
雨(抬手扇在他脸上,掌心***辣地疼):“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幕(挨了打,反而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你就死在我身边。”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或许忘了,可它没忘。
三年来每分每秒,它都在等你回来讨这笔债。”
)雨(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下剧烈的心跳,忽然浑身脱力):“我累了。”
幕(松开手,声音放软了些):“药洒了,我再去煎一碗。”
雨(望着他转身的背影,那背影在烛火里拉得很长,带着种说不出的孤寂):“幕。”
幕(停住脚步):“嗯?”
雨:“崖底的风,是不是真的很冷?”
幕(背影僵了僵,过了许久才低低应了声):“是。
但没有你不在的这三年,冷。”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地上未干的药渍,也照亮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过往如潮水,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刻骨相思,而他们,就站在这潮水中,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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