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璃睁开眼时,雕花窗棂正将晨光切成碎金,落在她手背上。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不是医院消毒水味的床单,而是绣着缠枝莲的锦缎被面,带着股清苦的檀香。
“醒了?”
男声从窗边传来,低得像浸在水里。
雨璃猛地转头,见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背对着她,正用指尖拨弄窗台上的青瓷瓶。
他头发用玉冠束着,脖颈线条冷得像冰雕。
“你是谁?”
雨璃的嗓子干得发疼,这才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缺了大半。
男人转过身。
雨璃盯着他脸看了半晌,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偏偏嘴角总往下撇着,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可这张脸,她分明在哪儿见过。
“幕。”
他只答了一个字,迈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躺了三天,终于舍得睁眼了。”
“三天?”
雨璃撑起上半身,被子滑落时露出腕上一道浅疤,“我……”她顿住了,记忆停留在加班时打翻的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泼在键盘上,然后就是一片黑。
“这里是哪儿?”
她追问,目光扫过屋里的博古架、青铜灯,最后落在自己身上的襦裙上——淡粉色,袖口绣着细白的兰草,绝不是她的衣服。
幕没接话,反而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他指尖凉得像冰,雨璃下意识偏头躲开。
“烧退了。”
他收回手,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太医的药没白用。”
“太医?”
雨璃的心沉了沉,“你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幕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青瓷杯在他手里转了半圈:“靖安侯府。
至于你为什么在这儿……”他抬眼看向她,“三天前,你倒在侯府后门的巷子里,手里攥着这个。”
他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扔过来。
雨璃接住,发现是块玉佩,暖白色的玉上刻着个“璃”字,边缘还磕了个小缺口。
这玉佩她看着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不是我的。”
她把玉佩扔回去。
幕接住玉佩,指尖摩挲着那个缺口:“可你攥得很紧,指节都白了。”
他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雨璃张了张嘴,突然卡壳了。
她记得自己叫雨璃,可看着眼前这古色古香的屋子,看着这个叫幕的男人,又觉得这名字像偷来的。
“我……想不起来了?”
幕挑眉,“也是,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摔下来,没摔死就算命大,忘了也正常。”
“城墙?”
雨璃猛地抬头,“我从城墙上摔下来了?”
幕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有人看见你半夜爬城墙,然后就掉下来了。
巧的是,正好掉在侯府后巷。”
他放下茶杯,目光像钩子似的盯着她,“你半夜爬城墙做什么?”
“我不知道!”
雨璃的声音发颤,“我根本不是这儿的人!
我来自二十一世纪,我……二十一世纪?”
幕打断她,嘴角勾起抹嘲讽,“看来不仅忘了名字,连脑子都摔坏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既然醒了,就安分点。
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站住!”
雨璃掀开被子要下床,脚踝却一阵刺痛,踉跄着差点摔倒。
幕回头看了眼,脚步没停,径首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只剩雨璃一人。
她扶着床沿坐下,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纱布,突然发现纱布边缘露出截刺青——不是花纹,是串数字:2023.10.05。
这是她的生日。
雨璃的手指抚过那串刺青,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穿越了。
可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
还有那个叫幕的男人,他看她的眼神里,除了冷漠,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正乱着,门被轻轻推开,个穿青布裙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走进来,见她坐在床边掉眼泪,吓了一跳:“姑娘,您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是谁?”
雨璃抹了把脸。
“奴婢叫春桃,是侯爷让来伺候您的。”
春桃把托盘放在桌上,端出碗粥,“姑娘,您三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
雨璃看着那碗白粥,突然想起幕刚才的样子,心里堵得慌:“你家侯爷……他经常这样吗?”
“侯爷他……”春桃犹豫了下,“侯爷性子是冷了点,可心不坏。
当初要不是侯爷把您救回来,您……他为什么要救我?”
雨璃追问。
春桃愣了愣,低下头:“奴婢不知道。
不过侯爷这三天每天都来瞧您,只是您一首没醒。”
雨璃没说话,接过粥碗慢慢喝着。
白粥熬得很糯,还放了点冰糖,甜丝丝的。
她喝着喝着,突然想起刚才幕碰她额头时的眼神,好像也没那么冷。
“对了,”雨璃放下碗,“我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当今皇帝是谁?”
春桃睁大了眼睛:“姑娘,您连这个都忘了?
现在是启元七年,当今圣上是……”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春桃赶紧闭了嘴,端起空碗:“姑娘,您歇着,奴婢先出去了。”
门再次被推开,幕走了进来。
他换了件藏青色常服,手里拿着本账册,见雨璃盯着他,淡淡道:“看来粥还合胃口。”
“是春桃做的好。”
雨璃别过脸。
幕走到桌边翻看账册,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
雨璃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问:“启元七年,对吗?”
幕的笔尖顿了下:“看来没全忘。”
“那你告诉我,这个时代有叫‘雨璃’的人吗?”
幕抬眼看向她,目光沉沉:“你想起来了?”
“我只是问问。”
幕低下头继续记账:“没听过。”
雨璃心里咯噔一下。
也就是说,这个身体的原主,可能根本不叫雨璃。
那她是谁?
为什么会半夜爬城墙?
又为什么会攥着那块刻着“璃”字的玉佩?
“那块玉佩,”雨璃又问,“是谁的?”
幕翻过一页账册:“我的。”
雨璃愣住了:“你的?
那为什么会在我手里?”
幕抬眼,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摔下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它。
或许……是你偷的?”
“我才没偷!”
雨璃急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
“哦?”
幕放下笔,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她,“那你倒是说说,你半夜爬城墙,手里攥着我的玉佩,是想做什么?”
他离得很近,身上的檀香混着墨香飘过来,雨璃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她仰着头看他,突然发现他眼底有红血丝,像是很久没睡好。
“我不知道。”
雨璃别过脸,“我说过,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对吗?”
幕打断她,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那你告诉我,二十一世纪是什么地方?
有城墙吗?
有玉佩吗?”
雨璃被问住了。
她该怎么解释?
说有高楼大厦,有飞机高铁,有手机电脑?
他肯定会觉得她疯了。
“说不出来了?”
幕首起身,“安分点吧。
在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之前,就乖乖待在侯府。
别再想着爬城墙,下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转身要走,雨璃突然开口:“幕。”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
“我真的叫雨璃。”
她轻声说,“不管你信不信。”
幕沉默了片刻,推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雨璃松了口气。
她躺回床上,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发呆。
这个叫慕的男人,明明对她充满戒备,却又把她留在侯府。
他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雨璃在侯府住了下来。
幕没再找她,只是每天早上会让春桃送来些点心,偶尔傍晚经过她窗前,会站着看会儿月亮,不说话,也不进来。
雨璃的脚渐渐好了些,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走。
这日她走到花园的假山下,突然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你听说了吗?
三天前有人在城墙上看到个姑娘,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好像就是现在住在西跨院的那位。”
“可不是嘛,听说她还攥着侯爷的玉佩呢!
当年苏小姐……嘘!
小声点!
侯爷不让提苏小姐!”
雨璃的心猛地一跳,苏小姐?
是谁?
她正想再听,那两个丫鬟却走了。
雨璃扶着假山坐下,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个苏小姐,和她手里的玉佩有关吗?
和她摔下城墙有关吗?
“在这儿做什么?”
幕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雨璃吓了一跳,回头见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串糖葫芦,红得发亮。
“没什么。”
雨璃站起身,“随便走走。”
幕走过来,把糖葫芦递给她:“街上买的,尝尝。”
雨璃愣住了。
他怎么会突然给她买这个?
“拿着。”
幕把糖葫芦塞进她手里,“看你这几天没精打采的,吃点甜的或许能好点。”
雨璃捏着那串糖葫芦,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睛疼。
她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点酸。
“谢谢。”
她轻声说。
幕没说话,在她身边坐下,看着湖里的锦鲤发呆。
“幕,”雨璃犹豫了下,“苏小姐是谁?”
幕的肩膀僵了下,没回头:“不关你的事。”
“可她和我手里的玉佩有关,对不对?”
雨璃追问,“是不是和我摔下城墙也有关?”
幕转过头,眼神冷了下来:“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他站起身,“回屋去,别在外面瞎逛。”
“你告诉我!”
雨璃也站了起来,“我有权知道真相!
这个身体,这个玉佩,还有苏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幕盯着她,胸口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真相?
你确定你想知道?”
雨璃点头:“是。”
“好。”
幕的声音冷得像冰,“那我告诉你。
三年前,有个叫苏璃的姑娘,从城墙上跳了下来,死了。
她手里攥着的,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块玉佩。”
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她的脸,“而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雨璃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看着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璃。
璃。
玉佩上的字,她的名字,原来都和这个死去的姑娘有关。
“所以,”雨璃的声音发颤,“你救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你留着我,是想从我的身上找到什么?”
幕没回答,只是转身往回走。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孤单。
雨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第一章 惊梦被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她捡起地上的玉佩,指尖摸着那个缺口,突然想起幕刚才的眼神,里面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难过。
她站在假山旁,看着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时代,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因为她长得像另一个人,而给她买一串糖葫芦。
也许,她该好好活下去。
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叫苏璃的姑娘,为了那个看起来很冷,心里却未必那么冷的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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