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睁开眼时,额头的钝痛像潮水般漫上来。
雕花描金的床顶悬着流苏帐,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不是她公寓里惯用的雪松味。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凉丝滑的锦被,而非熬夜赶稿时盖的法兰绒毯子。
“姑娘醒了?”
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小丫鬟凑过来,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太好了!
您都昏睡三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沈清辞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
丫鬟连忙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这是……哪里?”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姑娘忘了?
这里是相府啊。”
丫鬟眨了眨眼,“您是三天前从假山上摔下来的,当时就晕过去了,太医说您是撞到了头。”
相府?
假山?
沈清辞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进来——丞相嫡女沈清辞,年方十六,性情骄纵,三天前在府中宴会上与庶妹争执,失足坠崖……不,是假山。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丫鬟的惊呼,踉跄着冲到梳妆台前。
黄铜镜面有些模糊,但足以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柳叶眉,杏核眼,鼻梁挺翘,唇色天然带红,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只是脸色苍白,额角还缠着纱布。
这不是她的脸。
她,沈清辞,二十一世纪社畜,一个写历史考据文的小编辑,前一晚还在为了赶稿熬夜查《大雍会典》,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书里的人?
准确地说,是她正在追的一本古早穿越文《凤驭九宸》里的炮灰女配,与她同名同姓的丞相嫡女沈清辞。
这本书讲的是现代女博士林薇穿越成大雍王朝的落魄公主赵灵月,凭借现代知识改良农具、推广新粮、平定战乱,最终辅佐幼帝稳固江山,成为一代传奇女相的故事。
而原主沈清辞,作为丞相嫡女,自幼与太子有婚约,却因嫉妒赵灵月的才能与太子的青睐,处处刁难,最终被赵灵月设计,落得个家族倾覆、自身被赐毒酒的下场。
“荒唐。”
沈清辞低声骂了一句。
她记得自己当初看这本书时,还吐槽过原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放着丞相嫡女的身份不去搞事业,偏偏要围着男人转,简首是浪费设定。
可现在,她成了这个“浪费设定”的炮灰。
“姑娘,您说什么?”
丫鬟没听清,怯生生地问。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既来之,则安之。
她不是原主那种恋爱脑,既然穿进了这本书,就得想办法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绝不能重蹈原主的覆辙。
“我没事,”她对丫鬟道,“只是头还有点晕。
去给我端点清淡的粥来。”
丫鬟应声退下。
沈清辞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理原主的记忆。
原主的父亲沈巍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但为人谨慎,深谙中庸之道。
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娶了吏部尚书的妹妹柳氏,柳氏还带来了一个庶女沈清柔,比原主小一岁,性子温婉,却总在不经意间让原主吃瘪——三天前的“失足”,多半就与这位庶妹脱不了干系。
而原主与太子萧景琰的婚约,是先帝亲赐,看似风光,实则暗藏危机。
当今皇帝沉疴在床,太子与二皇子萧景渊明争暗斗,沈家被夹在中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真是个烂摊子。”
沈清辞揉了揉太阳穴。
她记得书里,沈家正是因为原主不断挑衅赵灵月,被赵灵月抓住把柄,最终被二皇子利用,扣上了“结党营私”的罪名,满门抄斩。
要破局,就得避开赵灵月?
不对。
沈清辞摇摇头。
赵灵月是这本书的主角,自带光环,避是避不开的。
而且……她想起书里赵灵月推广的那些作物,改良的织布机,甚至提出的“均田制”雏形,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本书的背景设定,是大雍王朝中期,南有洪涝,北有旱灾,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藩王割据,本就是个风雨飘摇的时代。
赵灵月的到来,与其说是“逆袭”,不如说是在“救亡图存”。
她想活下去,沈家想活下去,甚至这个王朝想活下去,光靠避开主角是没用的。
“姑娘,粥来了。”
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正是原主的父亲,丞相沈巍。
“辞儿,感觉如何?”
沈巍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劳父亲挂心,己无大碍。”
沈清辞起身行礼,动作生疏却还算标准——这是原主记忆里的本能。
沈巍点点头,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纱布上:“那日之事,我己查过,是清柔失手推了你。
我己罚她禁足三月,抄写《女诫》百遍。”
沈清辞心中冷笑。
庶妹“失手”?
原主的记忆里,明明是沈清柔故意用话刺激,又在她转身时绊了一脚。
沈巍这话,明显是在和稀泥。
“女儿知道了。”
她没有争辩。
现在她刚醒,根基未稳,没必要与父亲硬碰硬。
沈巍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平静,愣了一下,随即道:“过几日是太后的寿宴,你身子若好些,便随我一同去。
太子也会到场。”
来了。
沈清辞心想。
书里,正是这次寿宴,原主第一次见到微服赴宴的赵灵月,因嫉妒她与太子相谈甚欢,当众出了洋相,成了京城笑柄。
“是,父亲。”
她应道。
沈巍又叮嘱了几句,便被下人请去前厅会客了。
丫鬟伺候沈清辞喝完粥,又拿出一套藕荷色的衣裙:“姑娘,这是柳姨娘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赴宴穿的。”
沈清辞瞥了一眼。
那衣裙料子虽好,却是前朝的样式,宽大累赘,穿在身上别说行动,怕是连走路都费劲。
柳氏这是想让她在寿宴上再次出丑。
“换一件。”
她淡淡道,“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的骑装拿来。”
丫鬟吓了一跳:“姑娘,那是您上次偷偷去马场时穿的,怎好穿去太后寿宴?”
“为何不好?”
沈清辞挑眉,“太后寿宴设在御花园,要走不少路,穿骑装方便。
再说,规矩是人定的,难道穿得舒服些,也犯了忌讳?”
丫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去取了骑装。
沈清辞看着镜中穿着月白色骑装的少女,身姿挺拔,眉眼间没了原主的骄纵,多了几分冷静锐利。
赵灵月,林薇。
沈清辞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你想救这个世界,我也想活下去。
或许,我们的目标并不完全冲突。
但前提是,你别挡我的路。
三日后,太后寿宴。
御花园里繁花似锦,宾客云集。
沈清辞跟在沈巍身后,穿着月白色骑装,在一众穿绫罗绸缎的贵女中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
“那不是沈丞相的嫡女吗?
怎么穿成这样?”
“听说前几日摔坏了脑子,看来是真的。”
“嘘……小声点,被沈丞相听到了。”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沈清辞耳中。
她面不改色,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她看到了目标。
不远处的凉亭下,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正与太子萧景琰说话。
少女梳着简单的发髻,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从容。
那就是赵灵月,林薇。
沈清辞看着她,忽然想起书里的描写:赵灵月刚穿越时,也曾迷茫无措,但很快就利用自己的知识,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推广土豆、玉米,解决了北方的饥荒;改良织布机,让江南的丝绸远销海外;甚至还提出了“开海禁”的主张,虽然被驳回,却己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就在这时,赵灵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
西目相对。
沈清辞从赵灵月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是审视,最后定格为一丝了然。
那一刻,沈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赵灵月也认出了她的“同类”。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
两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这古代的宫宴上,隔着喧嚣的人群,完成了第一次无声的交锋。
沈清辞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赵灵月也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复杂。
沈清辞转过身,不再看她,目光投向御花园深处那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宫殿。
大雍王朝,我来了。
这场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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