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景象越发萧条。
原本该是麦浪翻滚的田野,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地里随处可见蝗虫的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路边不时能看到逃荒的灾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这就是蝗灾……”赵灵月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声音有些发颤。
她在书里见过无数次对灾荒的描写,可文字远不及眼前的画面来得震撼。
沈清辞递给她一块干粮:“先吃点东西。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们的车队不仅带了粮食,还带了药材、麻布和农具。
沈清辞特意让周明从军中请了两个懂防疫的老兵,一路教灾民如何处理蝗虫尸体,如何用艾草消毒。
赵灵月则把土豆和玉米的种子小心地收在木箱里,每天都要检查一遍,生怕受潮发霉。
“这些种子,真的能在灾地里种出来?”
沈清辞好奇地问。
她知道土豆耐贫瘠,却没亲眼见过。
“能。”
赵灵月语气肯定,“土豆埋在土里就能发芽,三个月就能收获,产量是小麦的五倍。
玉米更耐旱,就算土地贫瘠,也能长出粮食。”
她顿了顿,眼中带着期待,“只要能让灾民种下去,明年春天,他们就有饭吃了。”
沈清辞看着她眼中的光,忽然明白为什么书里说赵灵月能成为传奇。
不是因为她的金手指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始终相信“希望”的力量。
车队走到河间府时,被拦住了。
拦路的是一群灾民,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眼神里带着绝望的凶狠:“把粮食留下!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护卫队的队长上前交涉,被一个壮汉一拳打倒在地。
“反了!”
周明气得发抖,“这些人怎么不知好歹?
我们是来赈灾的!”
“他们不是不知好歹,是饿疯了。”
沈清辞拦住想动手的护卫,跳下马车。
赵灵月也跟着下来,站在她身边。
“乡亲们,”沈清辞扬声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带了粮食和药材,就是来帮大家的!”
“帮我们?”
一个老者冷笑,“前几日也有官差说要帮我们,结果把我们最后一点存粮都抢走了!”
“我们不是官差。”
赵灵月上前一步,从布袋里掏出几个煮熟的土豆,递到最近的一个孩子手里,“这是新粮,能填饱肚子。
你们要是信我们,就跟我们去前面的镇子,我们给你们分粮,教你们种能活命的庄稼!”
孩子接过土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娘,好吃……”孩子的母亲看着土豆,又看看沈清辞和赵灵月,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别信她们!”
刚才动手的壮汉喊道,“她们是来骗我们的!
抢了粮食,我们才能活下去!”
他说着,就朝沈清辞扑了过来。
护卫队的人眼疾手快,抽出刀挡在沈清辞面前。
“住手!”
沈清辞厉喝一声,“你们抢了这些粮食,能吃几天?
吃完了,还是会饿死!
但我们带来的种子,能让你们世世代代都有饭吃!”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壮汉的动作顿住了。
“我知道你们苦,”沈清辞放缓了语气,“官府有贪官,有坏人,但我们不是。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派几个代表跟我们走,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在骗人。”
老者犹豫了片刻,对身边的两个人说:“你们跟她们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跟着去的人回来了,激动地喊道:“是真的!
镇子里堆着好多粮食,还有药!
她们没骗人!”
灾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看向沈清辞和赵灵月的眼神,从凶狠变成了感激。
“多谢姑娘!
多谢姑娘!”
老者带头跪了下来,其他灾民也纷纷跟着跪下。
沈清辞连忙扶起他:“快起来。
我们去镇子上,分粮,治病,还要教大家种新粮。”
河间府的赈灾点很快建立起来。
沈清辞负责分发粮食和药材,登记灾民的信息,安排人手清理街道,焚烧蝗虫尸体。
赵灵月则带着阿竹和几个老农,在镇子外开辟了一块试验田,教大家如何种植土豆和玉米。
“把土翻松,像这样挖个小坑,每个坑里放两个种薯,再盖上土……”赵灵月跪在田里,手把手地教,额头上全是汗,手上沾满了泥,却毫不在意。
沈清辞站在田埂上,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排队领粮的灾民,忽然觉得,这场合作,或许比她想象中更有意义。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河间府知府带着衙役来了,说是要“接管”赈灾点。
“沈姑娘,赵姑娘,辛苦你们了。”
知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脸上堆着虚伪的笑,“赈灾乃是官府的事,怎好劳烦二位姑娘?
还是交给本官来处理吧。”
沈清辞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想把粮食和物资据为己有。
“不必了。”
沈清辞淡淡道,“我们带来的粮食和药材,都是民间捐赠,与官府无关。
知府大人若有心意,不如多派些人手,帮我们清理水源,防范瘟疫。”
知府的脸色沉了下来:“沈姑娘这是不给本官面子?”
“不敢。”
沈清辞语气依旧平淡,“只是人命关天,不敢假手他人。”
“你!”
知府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不敢真的对她们动手——毕竟她们是京城来的,背后有沈家,还有那位神秘的赵姑娘,据说与太子关系匪浅。
他眼珠一转,忽然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派些人来‘协助’二位姑娘吧。
也好让朝廷知道,我河间府并非毫无作为。”
沈清辞知道他是想安插眼线,却也只能点头:“多谢知府大人。”
知府派来的人,果然个个好吃懒做,不仅不干活,还偷偷克扣灾民的粮食。
有一次被沈清辞当场抓住,她二话不说,让人把那几个衙役绑了,送到知府面前。
“知府大人,”沈清辞把克扣的粮食放在桌上,“这些人监守自盗,按律该如何处置?”
知府看着被捆的衙役,又看看沈清辞冰冷的眼神,知道这次碰到了硬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来人!
把这些混账东西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关进大牢!”
经此一事,知府再也不敢派人来捣乱。
日子一天天过去,试验田里的土豆发了芽,嫩绿的叶片在风中摇曳,像一个个小小的希望。
灾民们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开始主动帮着干活,甚至有人拿出自己藏起来的种子,想和赵灵月换土豆种。
沈清辞则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水源被污染了。
镇子外的河流,因为堆积了太多蝗虫尸体,己经开始发臭,喝了河水的灾民,不少人开始上吐下泻,甚至有人发起了高烧。
“必须找到干净的水源。”
沈清辞召集所有人,“周明,你带一队人沿着河流往上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源头。
赵姑娘,你带药材铺的人,把病人隔离起来,用艾草和石灰消毒。
其他人,跟我去挖井!”
挖井是个苦差事,灾民们大多身体虚弱,没挖几下就气喘吁吁。
沈清辞撸起袖子,拿起锄头亲自上阵,一下一下地挖着坚硬的泥土。
赵灵月看到了,也放下手里的药箱,过来帮忙。
两个娇生惯养的京城姑娘,此刻满身泥泞,手上磨出了水泡,却谁也没喊累。
灾民们看着她们,深受触动,纷纷重新拿起工具,加入挖井的队伍。
三天后,周明带回了好消息:上游十里处有一处山泉,水质清澈,没有被污染。
而镇子上,也挖出了三口井。
水源的问题解决了,瘟疫的苗头被压了下去。
当第一桶干净的山泉水运回来时,灾民们激动地欢呼起来,有人甚至哭了出来。
沈清辞坐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手上的水泡也没那么疼了。
赵灵月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擦吧。”
沈清辞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泥,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却也看到了满足。
“你说,我们算不算做了件好事?”
赵灵月问。
“算。”
沈清辞点头,“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跑来,脸色苍白:“大小姐,赵姑娘,不好了!
二皇子带着兵来了!”
沈清辞和赵灵月同时站起身,心中一沉。
萧景渊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带着兵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