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樟树叶子,在教学楼下打了个旋。
徐睿诚拖着行李箱站在高二(7)班门口时,后颈的碎发被风吹得发痒——这是他第三次转校,从南方的小城到北方的重点高中,空气里的干燥感像一层薄纱,裹得人有点不自在。
“进来吧,大家安静。”
班主任是个戴金边眼镜的女老师,声音温和,指了指靠窗的空位。
“你就坐那里,旁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后排,“是夏询。”
徐睿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生。
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一截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他没看这边,头微微偏着,视线落在窗外的樟树上,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节奏均匀得像秒针在走。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但徐睿诚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怪人不说话别惹他”。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书包塞进桌肚时,不小心碰掉了夏询桌角的一本书。
书脊朝下摔在地上,露出扉页上的名字——夏询。
字迹很工整,却用力得几乎划破纸页。
徐睿诚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书脊,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不是疑问,也不是不满,更像一种……被打扰后的本能反应。
他抬头,撞进一双很亮的眼睛里。
夏询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睫毛很长,瞳孔是浅褐色的,像浸在水里的琥珀。
但那目光没什么温度,甚至有点空,像在看他,又像在看他身后的墙。
徐睿诚刚想开口说“抱歉”,对方己经飞快地转了回去,重新看向窗外,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却快了两倍,笃、笃、笃,像在赶什么东西。
书还在地上。
徐睿诚捡起,轻轻放在夏询的桌角,尽量让动作幅度小一点。
这一次,对方没反应,仿佛他和那本书一样,都是窗外樟树投下的、无关紧要的影子。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老师在黑板上写函数题,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有点刺耳。
徐睿诚听得认真,偶尔转头记笔记时,总会瞥见夏询。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左手平放在桌面上,右手食指悬在半空,没碰笔,也没看书。
但当老师讲到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时,徐睿诚清楚地看到,夏询悬着的手指动了,在空气中快速点了几下,像是在写什么。
几秒钟后,老师算出的答案,和他手指点出的次数(三次)对上了——那道题的答案是3。
下课铃响时,夏询突然站了起来。
动作很快,带起一阵风,差点撞到从过道跑过的同学。
那同学“哎”了一声,夏询却像没听见,径首走出教室,沿着走廊最边缘的墙根走,脚步迈得又快又急,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紧绷。
徐睿诚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又低头看向夏询的桌面。
刚才那本被他碰掉的书还在,封面是《天体演化简史》,书下压着一张草稿纸,上面用铅笔写满了数字,密密麻麻,像某种密码。
只有最底下一行,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被反复描过,墨色很深:“想回家”。
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得草稿纸边角微微颤动。
徐睿诚想起刚才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突然觉得,那片空茫背后,或许藏着比“怪人”这两个字复杂得多的东西。
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夏询,喜欢看树,对数字敏感,怕吵。”
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他好像……不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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