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乡间土路的颠簸感还未散去,我捏着鼓囊囊的红色礼金袋,后视镜里,
那个穿着崭新中山装的男人还站在村口老槐树下,身影在暮色中渐渐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叫建军,是我这个月 “嫁” 的第二个男人,也是我婚骗生涯里第 九个受害者。
“欣姐,这趟收成不错啊。” 副驾驶上的汪睿叼着烟,
把一沓刚点完的钞票塞进黑色双肩包,嘴角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烟圈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呛得我皱了皱眉,伸手把车窗再降下三指宽。
晚风带着夏末田野的腥气灌进来,吹散了我发间残留的香水味。“三万八,比上次少了两千。
” 我漫不经心地说,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玉米地。
这些齐腰高的庄稼地里藏着太多像建军这样的男人,他们老实、木讷,
一辈子没走出过半径五十公里的土地,把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换成彩礼,
只为换个能生娃的媳妇。而我,就是专门收割他们希望的镰刀,
靠一场场精心设计的虚假婚姻骗取血汗钱。汪睿嗤笑一声,
猛吸一口烟把烟蒂弹出窗外:“知足吧,那老小子家三间瓦房还是土坯的,
要不是王婆吹得天花乱坠,说你是城里来的姑娘,爹妈早逝跟着远房亲戚过,
自愿嫁到农村踏实过日子,他连这三万八都未必肯掏。”我指尖摩挲着礼金袋粗糙的红绸布,
这块布料扎得指腹发痒。三年前第一次拎着这样的袋子跑路时,我的手心全是汗,
差点把袋子攥出洞来。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计算收益,就像农民数着刚收割的麦穗。
1王婆是我们的中间人,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在豫西到陕南的十几个村子里都有门路。
她最擅长把我包装成不同版本的苦情女主角:有时是父母离异没人管的孤女,
有时是工厂倒闭急需用钱的打工妹,不变的是 “温柔贤淑、会过日子” 的人设。
那些急于娶妻的男人和他们的父母,往往轻易就信了这套说辞,
心甘情愿地把多年积攒的彩礼双手奉上,却不知早已落入我们精心设计的婚骗陷阱。
车子驶离坑洼的乡村公路,汇入县城的路灯车流时,仪表盘显示晚上七点零三分。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补妆,镜中的女人眉眼清秀,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谁也看不出这张脸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这张脸是我的武器,也是我谋生的工具。
从三年前第一次跟着汪睿 “嫁人” 开始,它就帮我骗取了近三十万的彩礼。
每一场婚礼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我是女主角,收完彩礼的第二天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摊烂摊子和一个破碎的家庭。“下家找好了吗?
” 我合上镜子塞进 包包 —— 那是用骗来的钱买的名牌包,问汪睿。这行做久了,
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忐忑,只剩下对金钱的麻木追逐,就像吸毒者对毒品的渴求。“差不多了,
王婆下午发微信说,秦岭深处有个叫唐家坳的村子,有个叫老唐的光棍,四十多了,
家里刚卖了一整年攒的山货,手里有不少闲钱。” 汪睿猛踩油门,车子在夜色中疾驰,
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据说那地方偏得很,导航都搜不到,路得走一截盘山路再换步行,
不过越是这样的地方,人越好骗。这种深山里的男人,见过的女人少,
更容易相信我们这套婚骗把戏。”我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眼睑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三年前那个改变我人生的雨夜。
那时我刚被服装店老板辞退,拖着行李箱走在大雨里,是汪睿把车停在我面前,
摇下车窗问我要不要赚快钱。他说我有张骗人的好脸蛋,不去骗婚可惜了。“先休整几天吧,
这阵子跑太累了。” 连续的骗局让我身心俱疲,每次扮演不同的角色,
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消耗。上次扮演 “丧父需钱葬母的孝女” 时,
我对着那家人哭了整整两小时,结束后眼睛肿得像核桃,三天都没消。但我停不下来,
汪睿欠的赌债像个无底洞,而我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婚骗带来的快钱,
让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就像穿着皇帝的新衣,明知虚假却贪恋那份虚荣。接下来的三天,
我和汪睿在县城租的公寓里挥霍着刚骗来的钱财。他白天去**翻本,
晚上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有时赢了钱会给我带支口红,输了就对着墙壁骂骂咧咧。
我则流连于商场,用那些沾满血汗的钱买最新款的衣服和化妆品。
镜子里的我越来越光鲜亮丽,指甲涂着斩男色,头发烫成时髦的波浪卷,
可内心却越来越空虚。有天在专柜试香水时,导购小姐夸我气质好,不像本地人。
我笑着说是从外地来的,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会突然感到陌生,
这个浓妆艳抹、眼神冰冷的女人,真的是那个曾经梦想当护士的唐欣吗?
我靠欺骗别人的感情和积蓄过活,和那些街头骗子又有什么区别?
可每次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新款包包的诱惑压了下去。第四天中午,
王婆带着一身膏药味敲响了公寓门。她盘腿坐在沙发上,
从蓝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老唐家的照片和底细都在这儿了。唐欣你瞧瞧,
这老唐虽说四十多了,但身子骨结实,山里人勤快,就是嘴笨。他妈前年摔断了腿,
常年卧病在床,家里就盼着他赶紧娶个媳妇传宗接代,顺便照顾老人。”我抽出照片,
泛黄的相纸上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军绿色外套站在土坯房前,笑容憨厚得有些傻气。
背景里的 群山连绵起伏,看着就透着一股闭塞。“彩礼能给多少?” 汪睿迫不及待地问,
眼睛盯着信封里的信纸。“四万八,一分不少。” 王婆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到了一起,
“老唐说了,只要人踏实能干,彩礼不是问题。他家刚卖了今年的山核桃,手里现成的现金。
我跟他说你是邻县的姑娘,爹妈走得早,就想找个老实人过日子,他一口就应了。
”“四万八?”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数字远超我们平时的 “业务量”。以往每次骗婚,
我们都把彩礼控制在两万到三万五之间,太高了风险大,而且不容易脱手。汪睿却眼睛一亮,
拍着大腿说:“干!这单干完咱们去西安玩半个月!”“深山里?” 我还是犹豫,
那种地方一旦出什么意外,想跑都难。以往的婚骗对象都在交通相对便利的村子,
方便得手后迅速撤离。我想起去年在某地骗婚时,
那个男人发现被骗后带着全村人追了我们两里地,要不是汪睿车技好,
我们差点就被堵在山沟里。王婆看出了我的顾虑,往我手里塞了个苹果:“放心吧欣丫头,
唐家坳那地方虽说偏,但出村的路我熟。老唐是个闷葫芦,一辈子没跟女人打过交道,
最好糊弄。婚礼定在三天后,办完你就说想家,让他送你到镇上坐车,
到时候汪睿在路口等着,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就撤了。”汪睿也帮腔:“怕什么?
越偏的地方越好办事。办完这单,咱们就去城里好好潇洒一阵子。你想想,四万八呢,
够咱们挥霍好一阵子了。”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到时候给你买个 lv 包。
”然后转身对王婆说:“王姨,这次也多给你分点钱。”王婆在旁边笑着:“那敢情好,
那敢情好。”在金钱的诱惑和汪睿的怂恿下,我最终还是点了头。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时,
我在化妆包里塞了把折叠水果刀 —— 这是我每次 “出嫁” 必备的物件,
虽然从没真的用过,但摸着冰凉的金属总能让我安心些。2出发那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透,
我就跟着王婆踏上了去往深山的路。面包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整整一天,
沿途的村庄越来越稀疏,最后停在一个挂着 “黑沟村” 木牌的山脚下。再往里走,
就只能靠步行了。王婆找的向导是个皮肤黝黑的老汉,背着我们的行李在前面开路。
崎岖的山路让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和以往的婚骗经历太不一样了。路边的野草没过膝盖,
偶尔有受惊的山鸡扑棱棱飞起,惊得我心脏狂跳。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向导指着前方一片山谷说:“那就是唐家坳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几十栋土坯房散落在山坳里,屋顶的瓦片大多长着青苔,一条浑浊的小溪从村中间穿过,
几只土狗趴在石桥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村子被群山环抱,像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老唐家就在村子最里面,一栋孤零零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石头垒的,半人多高。
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枝头挂着青涩的果子。看到我们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的男人迎了出来,正是照片上的老唐。
他比照片里看着更高大些,皮肤是山里人特有的深褐色,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
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李姑娘,一路辛苦了。” 老唐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却很真诚。
他接过向导背上的行李,忙着倒水递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在衣角上蹭来蹭去。
那副淳朴老实的样子,让我和王婆都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次的婚骗目标很好拿捏。
我按照事先排练好的剧本,低着头,羞涩地说:“唐大哥好。” 努力把声音放得轻柔,
扮演着一个腼腆羞涩的农村姑娘形象。老唐的母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是个干瘦的老太太,
穿着深色的对襟褂子,眼睛浑浊却很有神。她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打量,
嘴里念叨着:“好姑娘,好姑娘,看着就喜庆。” 她的手粗糙得像树皮,
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拉得我手背有些疼。接下来的三天,我在老唐家住了下来。
老唐和他母亲对我十分热情,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早上是玉米糊糊就着腌萝卜,
中午会有炒鸡蛋,晚上偶尔能吃到腊肉。老唐话不多,但总是默默地为我做这做那,
帮我烧热水洗脸,给我摘山里的野果,下雨时还会把院子里的柴火抱进厨房。
他看我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就像对待稀世珍宝。有次我上山时崴了脚,
他二话不说就背起我往回走,他的后背宽阔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
我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看着他那副对我深信不疑的样子,
我心里那点微弱的愧疚再次被压了下去,只想着快点拿到彩礼完成这场婚骗。
王婆已经和老唐谈好了,彩礼四万八,婚礼之前付清。婚期定得很仓促,就在三天后。
婚礼前一天,老唐果然信守承诺,从里屋的木箱里拿出了四万八的彩礼,
用一个红色的布包着,郑重地交到我手上。我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钞票,
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心里一阵窃喜,脸上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唐大哥,
这太多了。”“不多不多。” 老唐憨厚地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娶媳妇就该风风光光的。” 他母亲在一旁附和:“就是,我们家老唐不容易,
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我把礼金袋偷偷交给王婆保管,她会先带回镇上交给汪睿,
等我脱身后来取。这笔钱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到手,看来这次的婚骗大功告成了。
3婚礼当天,老唐家来了不少乡亲。虽然条件简陋,但他们还是尽力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有人送来自家种的蔬菜,有人帮忙贴 “囍” 字,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嚷嚷着要吃喜糖。乡亲们脸上都带着淳朴的笑容,纷纷向我们道贺。老唐穿着一身新衣服,
是特意去镇上买的深蓝色西装,不太合身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给每个来道贺的人敬烟敬酒,喝得满脸通红。看着他被乡亲们簇拥着,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我心里甚至闪过一丝荒诞的念头:如果这场婚礼不是一场骗局,他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丈夫吧。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我清楚地知道,明天一早,我就会像往常一样消失,
只留下一个被掏空积蓄的家庭和一个破碎的梦。婚宴就摆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