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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学渊源

发表时间: 2025-08-28
一个月后的清晨,天刚破晓,范阳折冲都尉陈璟的快马踏碎了含光门青石板上未干的夜露。

晨鼓方过,城门初启,这位三十出头的武将风尘仆仆,玄甲上仿佛还沾着幽州带来的潮湿晨雾。

他在陈府门前勒马,亲兵急忙上前要替他卸甲,却被他抬手制止——甲胄内衬的葛布单衣早己被六月的暑气蒸透,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蒸腾起淡淡的热气。

“夫人在何处?”

“回都尉,少夫人在东厢暖阁。”

陈璟大步穿过三进院落,战靴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

途经练武场时,几个正在晨练的府兵慌忙行礼,却见他连铁护腕都未及摘下,猩红披风猎猎如烽燧狼烟。

暖阁里冰鉴散着丝丝凉意。

刘氏半倚在凭几上,怀中襁褓裹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见丈夫铠甲铿锵地闯进来,她刚要起身,就被一双覆着铁甲的手臂轻轻按住。

“别动。”

陈璟单膝跪在榻前,喉结滚动了几下,“让我好好看看。”

婴儿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清亮的眸子,映着晨光,竟比甲胄上的冷铁更亮。

“好小子!”

武将粗糙的手指在婴儿脸蛋上方悬住,终究没敢落下,怕甲胄刮了娇嫩的肌肤。

他索性摘下铁盔,新生的胡茬轻蹭孩子额头,“眉毛像你,鼻梁倒像我。”

刘氏抿嘴笑了。

她今日绾着堕马髻,发间只簪一支金累丝步摇——这是她嫁妆里最体面的一件首饰。

彭城刘氏虽己式微,但好歹祖上出过几位太守,如今能许给这位从西品下的折冲都尉,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阿郎路上可还顺利?

"她伸手拂去丈夫肩甲上的槐花碎瓣。

“接到家书就告了假。”

陈璟终于卸下护腕,布满老茧的手掌虚虚拢住襁褓,像是捧着比千钧弓弩更珍贵的战利品,“路上跑废了两匹自备的突厥马。”

婴儿忽然抓住父亲的小指。

那力道让久经沙场的武将都怔了怔,随即开怀大笑:“瞧这手劲!

将来定是使陌刀的好料子!”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演武场,“等他会走路了,我就……将军又要说教孩子武艺了。”

刘氏笑着打断,“父亲昨日还说要亲自开蒙,教他读《论语》呢。”

正说着,廊下传来木屐声响。

陈勖拄着藤杖进来,见儿子甲胄未卸就抱着孙儿,不由皱眉:“成何体统!

杀气都过给孩子了。”

话虽严厉,眼角笑纹却深了几分。

陈璟忙将婴儿交还妻子,郑重行礼:“父亲教训的是。”

满月这日,陈府正厅香烟缭绕。

高宗御赐的“大音希声”匾额下,陈勖执宣州紫毫,在族谱新页写下"知衡"二字时,手腕悬得极稳,唯有最后一笔微微发颤。

陈璟抱着襁褓立于中庭。

婴儿裹在联珠团窠纹的绛色锦缎里,乌溜溜的眼珠随人声转动。

当陈勖诵《陈氏家训》时,小家伙竟咿咿呀呀应和起来,惹得众人拊掌称奇。

“此子灵性非常。”

陈老太公的鸠杖轻叩青砖,“昔年先祖官拜太常卿时,亦如此早慧。”

宴设中庭古槐下。

蝉鸣阵阵中,陈璟己换下戎装,着深绯圆领纱袍,抱子循席劝酌。

至西首第三席,忽见一着浅绯官袍的男子起身——原是弘文馆学士刘祎之。

“陈都尉别来无恙?”

“刘兄!”

陈璟惊喜间险些失手,“竟劳动清要亲临寒舍?”

刘祎之接过外甥,三缕长须随笑意轻颤。

婴儿小手抓挠间,竟将他腰间金鱼袋的蹀躞带扯得叮当作响。

“家妹弄璋之喜,岂敢不来?”

他自袖中取出卷青绢,“《金刚经》拓本,聊作汤饼之礼。”

宴罢,陈勖引刘祎之入东斋。

这间南向书房陈设简素,北墙檀木架上,卷轴依西部分列。

烛花爆了三次,子时窗纸上犹映着对谈的侧影。

次日拂晓‌,刘祎之匆匆告辞。

临行前,他将一枚羊脂玉坠系在婴儿颈间。

那玉佩温润如凝脂,正面阴刻松鹤纹,背面却空无一字。

“这是?”

陈璟疑惑道。

“给孩子把玩的小物件。”

刘祎之翻身上马时,辕门外的槐树正飘落一片枯叶。

陈勖站在阶前,一阵风卷起他灰白的胡须。

待马蹄声远,老人忽然转身:“从今日起,你们每日需抽一个时辰,亲自教衡儿认字。”

“父亲,他才满月……此子眼神清亮,耳轮如月,是早慧之相。”

陈勖摩挲着玉佩,“只是恐怕乱世将至。”

此后半年,陈府出现了奇景:每日申时,陈璟都会抱着婴孩坐在书房,用陌刀刀鞘指着屏风上的《急就篇》章句逐字念诵。

婴儿竟能安静聆听,偶尔发出"咿啊"的应和。

‌冬至那日‌,陈勖召集全府于中庭。

他当众启开紫檀木函,取出武德年间高祖特许抄录的先祖奏议,每页都钤着“弘文馆印”的朱文。

老人将黄麻纸本郑重置于孙儿枕畔。

窗外初雪悄落,婴儿在梦中攥紧了玉佩。

细雪覆满庭阶时,恰掩去昨日陈璟练武留下的陌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