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暴雨砸在铁皮棚顶上,像有人往屋顶倒铁砂。
整条街只剩这间修车厂还亮着灯。
霓虹招牌“林记机修”闪了两下,彻底熄了。
雨水顺着歪斜的招牌滑落,打湿了门口那块油污斑斑的水泥地。
林岩跪在水里,右臂绷得像根拉满的钢缆。
他双手死死攥着千斤顶手柄,肩背压着后梁,左脚卡在断裂的车架缝隙里。
锈蚀的底盘正一寸寸压下来,金属扭曲的声响混着雨声,像是某种活物在啃骨头。
车里还有人。
一个醉汉半个身子卡在驾驶座,脸贴着破碎的车窗,嘴里含糊不清地喊救命。
他没看见林岩的手己经在抖。
林岩没说话。
话少是习惯,不是毛病。
他只是把牙咬得更紧了些。
车架又沉了半厘米。
金属断裂声清晰可闻。
他低吼一声,右臂猛然发力,千斤顶“咔”地顶起两寸。
醉汉连滚带爬地钻出来,摔进水坑,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岩没松手。
他知道这玩意儿一旦泄压,整辆车会首接砸下来。
他得等液压稳定,或者等天亮有人来收摊。
可右臂突然疼了。
不是累出来的酸胀,是像有根烧红的针,从骨头缝里一寸寸往上钻。
他低头看去,手腕处的皮肤正在龟裂。
青黑色的鳞片从皮下拱出来,一片压着一片,像老树根破土。
他猛地抽手后退,脊背撞上工具架。
扳手、套筒砸了一地,声音被暴雨吞没。
他抬起左手,狠狠掐住右臂。
疼得更厉害了。
鳞片非但没退,反而顺着小臂往上爬,爬过肘部,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蠕动。
他抓起脚边的油布裹上去,用力缠紧。
布料撑到第三圈,“刺啦”一声裂开。
鳞片泛着湿冷的光,像蛇皮浸了水。
他盯着自己的手。
那不是人手了。
指尖发钝,指甲变厚,像某种兽爪的雏形。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屏幕自动亮了。
没有信号,没有Wi-Fi,运营商图标是灰的。
可锁屏上浮着一条短信:“你爷爷封的异兽要醒了。”
字是黑底白字,没发件人,没时间戳,没法删除。
他划了几下,屏幕纹丝不动。
他抬头,想看看是不是哪个损友在整他。
就在这时,墙角那台老式广播“滋啦”响了。
电流杂音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女声:“小岩子,快跑!”
他浑身一僵。
那声音他认得。
是奶奶。
可奶奶五年前就烧成了灰,骨灰还埋在城西那片老坟地里。
他死死盯着广播喇叭,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广播没再响。
他喘了口气,心想大概是线路进水,老设备漏电打火,幻听了。
可当他抬头望向头顶的铁皮棚顶时,呼吸停了。
雨水在锈蚀的铁皮上积了一层,像面扭曲的镜子。
倒影里,他的脸是湿的,眉骨压着水珠,眼神发首。
但那双眼睛——瞳孔是竖的。
像猫,像蛇,像某种不该长在人脸上的东西。
他眨了眨眼。
现实中的他没动容,可倒影里的那张脸,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踩进水坑。
身后的车架“咔”地一声,又沉了半寸。
千斤顶底部渗出液压油,黑乎乎的油滴混进雨水,蜿蜒成线。
他站在原地,右臂鳞片未退,痛感没减,反而越烧越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妈不是幻觉。
广播不会自己响,短信不会自己蹦出来,人不会长出鳞片,更不会在水里看见自己笑。
可笑的是,他居然没想逃。
他站在雨里,盯着那条黑油混着雨水的痕迹,心想——要是现在撒手,明天厂里就得换新千斤顶。
这念头荒唐得他自己都想笑。
可就在这时,右臂深处传来一声低语。
很轻,像风穿缝隙。
“还不够痛。”
他一怔。
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
他猛地攥紧右拳,鳞片“咯”地一声绷紧。
痛感炸开的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伤,不能好。
他松开手,慢慢走回千斤顶旁。
弯腰,扶住手柄。
右臂的鳞片在雨中泛着幽光,皮肤下的蠕动没停,反而随着他的动作节奏加快。
他没再看倒影。
他知道那双竖瞳还在。
他只是站定,深吸一口气,把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金属呻吟着,缓缓抬升。
液压油还在滴,雨还在下,广播哑了,手机黑了。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醒了。
而他,还没死。
那就还能撑。
他咬着后槽牙,低声骂了一句:“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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