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林岩站在水里,右臂的鳞片没退,皮肤底下那股蠕动的劲儿还在往上爬。
他盯着刚才倒影的位置,铁皮上的积水己经晃开,看不清脸了。
可他知道,那双竖瞳还在。
他抬起左手,指甲狠狠掐进手背。
疼。
血珠冒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
不是幻觉。
他松了口气,又觉得荒唐——现在居然靠自残来证明自己还是人。
他弯腰捡起一块油布碎片,甩手扔向头顶铁皮。
水花溅起,倒影扭曲了一瞬。
可那双眼睛,依旧竖着。
更糟的是,嘴角又翘了下,像是在笑他白费力气。
林岩盯着那片积水,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他不是怕,是烦。
这玩意儿能动,能笑,能自己做主,而他像个旁观的局外人。
他低头看右臂,鳞片己经爬到肩头,边缘泛着湿冷的黑光。
他试着攥拳,指节“咯”地响了一声,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还不够痛。”
那声音又来了,还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他没应,也没甩手。
上一章的事他记着——越掐越疯,越压越旺。
这伤,不能好,也压不住。
那就试试。
他转身走向那辆报废轿车,车头撞得稀烂,引擎盖翘着。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右臂往前一推。
手掌贴上铁皮的瞬间,鳞片“唰”地炸开。
“噗!”
整只手陷进去半尺,金属像豆腐一样被撕开。
他猛地抽手,掌心带出一串黏稠的黑液,滴在雨里,不散,反而像活虫似的扭了半秒才塌下去。
腥味冲进鼻子,腐臭混着铁锈,熏得他胃里一抽。
他翻过手掌看,掌心的纹路里全是黑液,擦不掉,像渗进了皮肉。
他甩了甩,液滴落地,砸出一个小坑,水泥地“滋”地冒了股白烟。
这玩意儿有毒。
他盯着引擎盖上的洞,碗口大,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野兽啃过。
他刚才没用力,就是轻轻一按。
现在他信了——这不是病,是东西醒了。
他后退两步,想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着,那条短信还在:“你爷爷封的异兽要醒了。”
他首接砸向地面。
屏幕裂成蛛网,光还亮着,字没消失。
他骂了句,转身冲到墙角广播旁,一把扯下电源线。
“滋啦——”喇叭炸出一串电流声,反而更响了。
苍老的女声切进来,断断续续,带着杂波:“小岩子……23:59……城郊乱葬岗……否则……异兽……醒……”话没说完,广播自己断了电。
林岩站着没动。
他知道这声音不是巧合。
上一回是警告,这一回是命令。
23:59,还剩不到两小时。
他不想去。
乱葬岗那地方,爷爷临死前说过三次,一次比一次狠:“别碰老厂,别走夜路,别去乱葬岗。”
现在倒好,三样全撞上了。
他转身往铁门走,工装裤口袋里钥匙哗啦响。
只要骑上那辆破摩托,现在就能出城,找个没人的地方蹲到天亮。
门把手一拧,没动。
他加了把力,还是不动。
低头一看,锁舌咬死了,铁门从里面反扣着。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没锁。
他退后半步,抬脚踹在门板上,“哐”地一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锁没开,门框反倒裂了道缝。
他绕到围墙边,踩上废弃的轮胎翻过去。
右臂的鳞片还在,掌心的黑液没干,黏糊糊地蹭在砖面上。
落地时脚下一滑,他单膝跪进水坑。
就在这时候,一声鸣叫划破雨幕。
短,尖,像狐狸,又不像。
他抬头,巷子尽头空荡荡,雨帘密得看不清十米外。
可那声叫,明显冲着他来的。
他站起身,右臂一沉,鳞片忽然绷紧,皮肤底下那股蠕动的劲儿又来了,顺着血管往上爬。
他摸出手机,屏幕碎了,时间还亮着:22:17。
还剩不到两小时。
他盯着那串数字,脑子里没想乱葬岗,没想广播,没想什么异兽。
他只想知道,掌心这黑液,到底算不算他自己的血。
他抬手,用左手指腹蹭了蹭右掌纹路。
黏液没反应。
可就在他准备收手时,掌心突然一烫。
像有东西在皮下动了一下。
他猛地摊开手。
黑液顺着掌纹,缓缓聚成一个点,停在生命线尽头。
然后,一分为二,像眼睛。
他盯着那两滴黏液,呼吸停了半拍。
这不是残留物。
这是活的。
他想甩,想搓,想用衣服蹭掉。
可那两滴黑液,稳稳贴在掌心,纹丝不动。
远处又传来一声狐鸣,比刚才近了。
他没抬头。
他知道,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转身往巷口走,右臂垂着,掌心朝上,黑液凝成的“眼”一首没散。
雨砸在脸上,冷得刺骨。
他走过路灯下,光影一闪,地上影子拉长。
可那影子的右手,抬了起来。
他没动。
影子却缓缓握拳,掌心朝下,像是在压什么。
他停下脚步。
影子也停了。
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
影子的手,慢了半秒,才跟着抬起来。
差了半拍。
不是同步。
是滞后。
他盯着地上的影子,心跳越来越快。
这不是倒影。
是延迟的傀儡。
他猛地转身,冲进雨幕。
巷子拐角,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灯没开,引擎没响,像是等人。
他路过时,车窗缓缓降下。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窗沿,指甲修剪得极短,干净得不像在雨天出门的人。
车里的人没说话,只看着他。
林岩没停,也没回头。
他走过十步,身后传来车窗上升的轻响。
他继续走,掌心的黑液还在,影子的右手还悬在半空。
手机屏幕又闪了下。
时间跳成:2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