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妻小说完整版

我叫沈文渊，这本是我苦读诗书、期盼金榜题名时所用的名字，可如今，它连同这具躯壳，

都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回响。窗外是暮春最后的繁华，桃李纷谢，绿意葱茏，可我的世界，

自蕙娘离去的那一日起，便已陷入了永夜。蕙娘，我的妻。此刻，

我独坐在这间曾充满她笑语温存的卧房里，手里紧紧攥着她留下的那把桃木梳。梳齿间，

似乎还缠绕着几根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她惯用的茉莉头油的淡香。

这味道，曾是这世间最令我安心的气息，如今却成了刺穿我心肺的利刃。不过月余之前，

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在这妆台前对镜理妆，会为我红袖添香，伴我夜读。

她会用那双含笑的眼望着我，声音软糯地唤我“夫君”。她说待我今科高中，

便与我泛舟西湖，她说要为我生儿育女，看着孩儿承欢膝下。一切美好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那场突如其来的时疫，像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蕙娘身子本就柔弱，不过几日，

那如花的容颜便迅速凋零下去。高热、咳喘，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

我延请了城中所有有名的大夫，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不见丝毫起色。

我永远忘不了她生命最后的那几天。她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原本明亮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

可她总是强撑着，用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手指，

断断续续地安慰我：“夫君……莫要……忧心……妾身……无碍的……”她那日渐枯槁的手，

颤抖着从枕边摸出这把桃木梳，塞进我手里。那是我们定情时，

我倾尽所有在街市上为她挑选的，并不名贵，她却视若珍宝。“文渊……”她不再唤我夫君，

而是直呼我的名字，仿佛回到了未嫁时的青梅竹马，

……你……你定要好好活着……另娶……一房贤惠妻子……莫要……为我耽搁……”我闻言，

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我紧紧抱着她，嘶声道：“不！蕙娘，你胡说什么！你会好的！

你一定会好的！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她只是无力地摇头，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滴在我手背上，滚烫得吓人。那泪痕，至今仿佛还烙印在我的皮肤上。最终，

在那个细雨霏霏的黄昏，她还是走了。临走前，她回光返照般清醒了片刻，深深地看着我，

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眼神里，有眷恋，有不舍，有无限的哀伤，最终，

化为一片空洞的寂静。她握着我的手，松开了。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随着她的呼吸一起，彻底停止了。世界的声音瞬间离我远去，

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我自己心脏碎裂的轰鸣。接下来的七天守灵，

我如同行尸走肉。灵堂就设在这厅里，冰冷的棺椁横陈在中央，里面躺着我此生挚爱。

我穿着麻衣，跪在棺前，看着长明灯跳跃的火苗，脑子里一片空白。亲友们的劝慰，

我听不见；仆役送来的饭食，我咽不下。我只是跪着，看着那棺木，仿佛只要我看得足够久，

蕙娘就能从里面坐起来，对我嫣然一笑。我时常产生幻觉。有时仿佛听见她轻唤我的名字，

猛地回头，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门；有时觉得她就在我身边，为我披上外衣，伸手去触，

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我收集了她梳妆台上所有梳落的发丝，

用一方她最爱的绣帕小心包好，贴身放着。那是我所能抓住的，

关于她的最后一点实在的痕迹。发丝柔软，带着她的气息，让我在无边的绝望中，

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温暖。下葬那日，天空依旧阴沉。我亲自扶棺，

送她到城外的家族墓园。泥土一铲一铲地覆盖在那具昂贵的楠木棺材上，

也一点点埋葬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欢愉。我站在新垒起的坟茔前，久久不愿离去。

风吹过新坟上的招魂幡，猎猎作响，像是蕙娘在呜咽。“蕙娘……你就这样舍我而去了吗？

”我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妻沈门柳氏蕙娘之墓”，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这漫漫长夜，没有你，我该如何度过？”回到家中，

偌大的宅院彻底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坟墓。每一处角落，都残留着蕙娘的影子。她抚过的琴，

琴弦已断；她绣了一半的帕子，还绷在绣架上；她栽种的花草，因无人悉心照料，

也已显出颓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味道，连时光仿佛都在这里凝固了。

我遣散了大部分仆役，只留一个老苍头看守门户。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读圣贤书，

不见任何人。案头摆放的不再是经史子集，而是我偷偷搜集来的各种稗官野史、志怪杂谈。

我像个疯子一样，在这些荒诞不经的文字里，

搜寻着任何关于“复生”、“招魂”、“通幽”的只言片语。我无法接受蕙娘的死亡。

我固执地认为，一定有办法，一定有一种超越凡俗的力量，可以打破生死的界限，

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这种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荒芜的心田里疯狂滋长，

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发现，

点燃了我最后的疯狂。那是在整理书房最深处一个堆放杂物的旧书架时，

一本残破不堪、封面早已脱落的古书从一堆旧纸中滑落。书页泛黄发脆，

上面的字迹是那种古老的楷体，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我本欲随手丢弃，

却瞥见其中一页上，绘着一个奇异的人形图案，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容偶”二字。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混合着极致的诱惑涌上心头。我颤抖着拿起那本书，

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辨认起来。这本书没有书名，内容驳杂，

多是记载一些匪夷所思的秘术异闻。我翻到关于“容偶”的那一页，仔细阅读。越读，

我的手抖得越厉害，冷汗浸湿了内衫。书中言，若至亲至爱之人故去，思念成狂，

可依秘法制作一“容偶”，以寄哀思。其法残酷而诡异：需取逝者生前毛发若干，

混合其坟茔之土一捧，再加以生者之心头之血刺指取血即可与七日不绝之悲泪，

揉捏塑形，塑成逝者容貌。而后，需以生者精魂之气，日夜养护，对其言语，视之如生人。

书中警告，此术乃逆天而行，凶险万分，“魂易附物，执念难消，偶若成活，恐非福兆，

主客易位，悔之晚矣”。那“悔之晚矣”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知道，这是邪术，是禁忌。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人，都会立刻将这邪书焚毁，敬而远之。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理智的士子沈文渊了。我是一个被悲痛吞噬的可怜虫。

那“或可使亡魂暂寄”的一线希望，像黑暗中的鬼火，牢牢吸引了我全部的心神。

恐惧被一种病态的渴望压倒，警告则被我解读为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

“蕙娘……”我摩挲着怀中那方包着青丝的绣帕，眼中燃起一种近乎癫狂的光，“你看，

老天爷都不忍我们分离，给我们指了条明路……对，容偶！我要做一个容偶，

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容偶！这样，你就又能陪着我了，

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我紧紧攥着那本残破的古书，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我这个即将踏入禁忌领域的凡人。一个疯狂的计划，

在我心中悄然成型。我知道，从我决定尝试这“容偶”之术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

便已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幽冥之路。而路的尽头，等待我的，不知是梦寐以求的重逢，

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自那本残破的古书出现在我生命中起，

白日与黑夜的界限便模糊了。我不再关心窗外的晨昏更迭，也忘却了圣贤书的教诲。

整个身心，都被那个名为“容偶”的疯狂念头牢牢攫住。那本书，与其说是指引，

不如说是一道来自幽冥的咒语，日日在我脑中回响，蚕食着我仅剩的理智。

我开始像幽魂一样，在自己的宅邸里筹划着那场逆天的仪式。首先便是蕙娘的坟茔土。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便惊出一身冷汗。掘坟取土，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举？

是对逝者最大的亵渎。一旦被人发现，我沈文渊必将身败名裂，为世人所不齿。可这犹豫，

在想到蕙娘苍白的面容时，便瞬间溃不成军。“蕙娘……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对着空中喃喃自语，“我并非要惊扰你安眠，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回来。

你一个人在那边，太冷，太寂寞了……”我为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点残存的良知被更强大的执念压得粉碎。我选了一个乌云蔽月、星辉全无的深夜。

提着小小的灯笼，揣着一只锦囊，像贼一样溜出了后门，踏上了通往城外墓园的小路。

夜风凄冷，吹得道路两旁的树木张牙舞爪，如同蛰伏的鬼影。寻常我最怕走夜路，

尤其怕经过这片坟地，可那一晚，心中竟无多少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墓园里荒草萋萋，墓碑林立，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投下幢幢黑影。

我轻易地找到了蕙娘的新坟，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我跪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声音哽咽：“蕙娘，恕文渊无礼……我实在……实在无法独活于世了……”说罢，

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铲，颤抖着，在坟茔不起眼的背阴处，小心翼翼地掘起一捧黄土，

飞快地装入锦囊中。泥土入手冰凉，仿佛带着地底的寒意。做完这一切，我已是浑身冷汗，

虚脱般瘫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止，仿佛刚犯下了滔天大罪。回到书房，

我将那捧坟土供在案头，旁边放着蕙娘的青丝绣帕。接下来，是“生者之心头血”。

我取出一根银针，对着烛火灼烧片刻，然后一咬牙，刺向自己的中指指尖。尖锐的疼痛传来，

一颗鲜红的血珠迅速沁出。我忙用一个小小的白玉盏接住，那血珠在洁白的玉璧上，

显得格外刺目。这还不够，书中要求“数滴”，我便又挤了三四滴，看着那小小的血洼，

心中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奉献感。最后是“七日不绝之悲泪”。这倒是最不需刻意为之的。

只要一想到蕙娘，那眼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时常对着那方绣帕，

一哭便是大半夜，泪水浸湿了衣襟，也模糊了双眼。我找来一个瓷瓶，接取自己的泪水，

那泪水咸涩，带着无尽的苦楚。所需的“材料”终于备齐。

我选择在书房最里间进行这禁忌的仪式，这里僻静，少有人来。我支开了老苍头，

声称要闭关苦读，严禁任何人打扰。选择一个深夜，

我净手这行为此刻显得多么可笑而徒劳，将案几清理干净。残卷无声地摊开，

跳动的烛火映照着那些诡异的图文。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我先将锦囊中的坟土倒在一個宽口的陶盆里，那土带着阴湿的腥气。然后，

我颤抖着打开那方绣帕，蕙娘柔软的青丝滑入掌心，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我依着书中的图示，将发丝一丝一丝、极尽耐心地混入泥土之中，

试图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这过程缓慢而煎熬，我的手指沾满了泥土，

仿佛也沾上了坟墓的不祥。接着，我倒入白玉盏中的鲜血。鲜血渗入泥土与发丝的混合物，

立刻呈现出一种暗红的、令人不安的颜色。最后，我捧起那瓷瓶，

将里面盛放的、我七日来的悲苦泪水，缓缓倾泻而下。泪水与血土混合，

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血腥和泪水的咸涩气味。我用手开始揉捏这团混合物，

它冰冷、粘稠，触感令人作呕。但我强迫自己继续，心中默念着蕙娘的名字，

想象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我没有任何雕塑的技艺，全凭记忆中蕙娘的容貌，

凭着那股疯魔的执念，一点一点地塑形。我做得很慢，时常停下来端详，修改。烛火摇曳，

将我正在塑造的泥偶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仿佛一个随时会活过来的鬼魅。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一个粗糙的、仅有巴掌大小的人形雏形，

终于出现在陶盆之中。它面目模糊，四肢难辨，丑陋不堪，

与我想象中蕙娘栩栩如生的样子相去甚远。一阵强烈的失望和疲惫袭来，我几乎要放弃。

但书中后续的步骤给了我一丝希望。它提到，初成的偶身只是载体，

需以生者“精魂之气”日夜养护，方能渐具形神。所谓“精魂之气”，

便是要我将它视作活生生的蕙娘，每日对着它说话，倾诉思念，

用我的气息和情感去“滋养”它。于是，从那天起，我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状态。

白日里，我大多昏睡，因为夜晚才是属于“我们”的时光。每当夜幕降临，

我便将那粗糙的泥偶从藏匿处请出，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软缎的托盘上。

我把它移到蕙娘生前常坐的窗边榻上，点上她最喜欢的熏香。

我开始对着这毫无生气的泥偶说话。起初，只是干涩地、自言自语般地诉说我的思念。

“蕙娘，今日天气晴好，你若在，我们便可去园中赏花了。”“蕙娘，我今日读到一首诗，

意境极美，你若听到，定会喜欢。”渐渐地，我投入了更多的情感。

我会说起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初次相遇的羞涩，新婚时的甜蜜，生活中的琐碎趣事。

有时说到动情处，我会泪流满面，将那泥偶捧在手心，仿佛它能感受到我的悲伤。我的泪水，

有时会滴落在泥偶上，留下淡淡的湿痕。我甚至开始出现幻觉。偶尔，在烛光晃动间，

我会觉得那泥偶模糊的五官，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蕙娘；有时，当我对着它倾诉时，

耳边会恍惚响起她轻柔的回应。我知道这很可能是我过度思念产生的错觉，

但我宁愿相信那是仪式起效的征兆。我就这样日夜不停地“养护”着它，

对着一个泥偶倾注着我所有的情感和生命力。我的形骸愈发憔悴，眼窝深陷，脸色苍白，

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狂热的光。老苍头偶尔送饭进来，

看到我对着空气我已将泥偶藏起喃喃自语的模样，总是吓得脸色发白，

匆匆放下食盒便逃也似的离开。时间一天天过去，泥偶似乎……真的起了一些变化。

它不再像最初那样粗糙潮湿，表面似乎变得细腻了一些，颜色也深沉了些许。

是因为我的抚摸和泪水的浸润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不愿深究，只将这一切视为希望，

更加虔诚地进行着这荒诞的仪式。我将这泥偶视作我与蕙娘重逢的唯一希望，

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我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虚幻世界里，忽略了身体的警告，

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更不知道，

那泥偶沉默的“聆听”背后，或许正孕育着某种我无法想象的、源自幽冥的意志。禁术已成，

魂兮是否归来？我满怀期待，又心怀恐惧地，

等待着下一个阶段的来临——那为偶人最终赋予蕙娘容貌的，“画皮描骨”之刻。

---那个巴掌大的泥偶，在我日复一日、近乎疯魔的“养护”下，悄然发生着变化。

它不再是最初那团潮湿、粗糙的混合物，质地变得细腻而坚韧，触手有一种奇特的温润感，

颜色也由土黄转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似肌肤的暖褐色。我将其视为精诚所至的吉兆，

心中狂喜难抑，认定是蕙娘的魂魄正在这偶身中慢慢凝聚。然而，这粗糙的形体，

终究与蕙娘栩栩如生的容颜相去甚远。残卷中接下来的步骤，便是这“禁术续魂”最为关键，

也最为诡谲的一环——“画皮描骨”。顾名思义，便是要在这已成形的偶身之上，

细致地描绘出逝者生前的容貌，使其真正成为“容偶”。这一步，需用到特殊的“颜料”。

书中记载，需以朱砂混合少许我的鲜血，用以点唇画痣，

赋予生气；以研磨极细的黛青石粉我寻来上好的画眉黛粉替代描眉画眼，

定其神韵；至于肌肤纹理与腮红，则需依靠我对蕙娘容貌的记忆，用指尖细细摩挲晕染，

据说此法能将我的“念力”直接灌注其中。我备齐了所需之物，选了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