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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中英街的影子舞者

发表时间: 2025-10-01
文/毛肚运送二手神明的活计,***了三个月。

首到某个凌晨,在文锦渡口岸附近一条连路灯都吝啬的小路上,我被两个“蓝帽子”拦下。

电单车后座捆扎严实的纸箱,在强光手电筒下无所遁形。

勇哥的电话再也打不通,后来才听说,他那家“靖轩实业”一夜之间卷帘门拉到底,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地狼藉的茶渣和空纸箱。

我又失业了。

银行卡里攒下的万把块钱,在付完下季度房租后,迅速消瘦。

黄贝岭的握手楼不关心个人的命运,它只沉默地吞噬着一批又一批怀揣梦想或绝望的年轻人。

焦虑像深圳回南天的潮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我六平米的房间。

不能再等。

我重新趴在网上搜寻,目光掠过那些标注“高薪诚聘”的陷阱。

最终,一则要求古怪的招聘吸引了我的注意:“招代购,需熟悉中英街情况,体力好,反应快,能接受非常规工作时间。

日结,薪酬面议。”

中英街。

那个一半属于深圳、一半属于香港沙头角的神秘之地。

一条不到250米长的街道,界碑分立两侧,曾是改革开放初期无数“淘金客”梦想起航的地方。

联系人是位声音沙哑、被称为“霞姐”的女人。

见面地点约在中英街历史博物馆附近的一家凉茶铺。

她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核桃,手里盘着一对油光水滑的核桃。

“规矩很简单。”

她没寒暄,首入主题,“早上跟我进关,我买什么,你拿什么。

多看,多记,少问。

让你跑,就别回头,东西扔了也得跑。

一天五百,被抓了,自认倒霉,我不管。”

报酬比送神像还高,风险显而易见。

但我需要钱,需要快钱。

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成了中英街里一名不见经传的“影子舞者”。

我们的工作日从清晨五点开始。

霞姐有办法弄到多次往返的特许通行证,而我则用我的深户身份证办理一次性通行证。

在游客大军尚未涌入之前,我们己穿梭于那些狭窄的店铺之间。

霞姐是这里的活地图和物价扫描仪。

哪家药房的黄道益活络油最新鲜、价格最抵;哪家百货店的奶粉是刚到的货,扫码价和实际成交价差多少;甚至哪家金铺的店员查得松,可以多塞几条金项链,她都一清二楚。

我的角色是“人力骡子”。

霞姐负责用极快的语速和隐蔽的手势与店主完成交易,大包小包的物品瞬间转移到我的手上、肩上、以及特制的宽大外套内衬里。

奶粉、药品、化妆品、电子产品、奢侈品包……一切有价差的东西都是我们的目标。

我们像蚂蚁搬家,一次次将货物从中英街的港方一侧,快速搬运至深圳一侧的接应点。

那里有另一批人接手,货物旋即消失在庞大的物流网络里,发往内地各个城市。

中英街是一条被时间和政策扭曲的奇特街道。

一侧是简体字的招牌,一侧是繁体字的标记;一侧的网络信号来自中国移动,走几步可能就跳成了香港的CSL。

游客们兴奋地在界碑旁拍照,购买着象征性的纪念品。

而我们,则在游客和巡逻人员的缝隙里,进行着无声而高效的搬运。

空气里弥漫着鱼蛋的香味、药油独特的气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霞姐极少说话,指令短促如电报:“左。”

“停。”

“快。”

“散!”

我学会了用眼角余光观察巡逻人员的动向,学会了从游客的分布判断哪条小巷更安全,学会了用最合理的姿势背负远超自身体重的货品奔跑。

我的肌肉酸痛无比,但神经终日高度紧绷。

利润巨大,风险亦然。

我亲眼见过一个同行因为携带太多手机被查获,货被没收,人上了黑名单,痛哭流涕。

也见过两帮不同团伙因为争抢货源在狭窄的巷道里推搡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有一次,为躲避突然的检查,霞姐拉着我猛地钻进货仓背后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夹缝。

我们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能清晰地听到检查人员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就在咫尺之外。

黑暗中,只有霞姐粗重的呼吸和我的心跳声。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检查人员走后,霞姐抹了把额头的汗,居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塞给我一盒刚才慌乱中挤扁了的巧克力:“请你食。

呢度就係咁,撑得住就食肉,撑不住就食屎。”

——这里就是这样,撑得住就吃肉,撑不住就吃屎。

我嚼着变形的巧克力,甜腻中带着一丝苦涩。

我到底在干什么?

曾经的“搞钱”梦想,怎么就变成了在法律的灰色地带疲于奔命?

某个下午,霞姐突然让我单独去街口一家很小的药店取一盒“特效药”。

那药价格高得离谱,而且老板神色紧张,交接速度快得异常。

我本能觉得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

返回途中,后背的汗毛莫名立起。

我猛地回头,瞥见两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不是常见的巡逻人员。

是“钓鱼”的?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霞姐教的所有应对方案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没有时间思考。

我抱着那盒烫手的“药”,猛地扎进旁边一家拥挤的化妆品店,利用货架的遮挡,迅速将药盒塞进一个无人看顾的购物篮,然后头也不回地从另一个出口挤出,快步混入旅行团的人流中,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绕了很远的路才回到接应点,脸色肯定苍白得可怕。

霞姐看了我一眼,没问药,只递给我一瓶水:“今日收工。

钱照俾。”

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严打,便衣多了很多。

我侥幸躲过一劫。

那晚,我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久久无法入睡。

白天那种被追逐的恐惧感挥之不去。

搞钱,搞钱……在深圳搞钱,难道真的要踩着钢丝,游走在掉下去的边缘吗?

第二天,我找到霞姐,想说我不干了。

没等我开口,她先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比说好的多。

“后生仔,你醒目,脚头快。”

她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呢条街,就快变天了。

以前係揾食,而家係搏命。”

——这条街,就快变天了。

以前是找饭吃,现在是搏命。

她点了根烟,眯着眼看着中英街尽头那棵大榕树:“我做了十几年,见过太多人。

有嘅发咗达,上楼做老板;有嘅折咗进去,一世有案底。

深圳就係咁,机会同风险,永远孖生。”

——有的发了财,上岸做老板;有的折了进去,一世有案底。

深圳就是这样,机会和风险,永远是双胞胎。

“你想清楚。”

她说,“呢度钱来得快,但未必长久。

你同我唔同,我冇得选,你仲有。”

我捏着那叠厚厚的钞票,它们沉甸甸的,带着汗味和某种难以言说的重量。

我最终没有立刻离开。

但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那些中英街的老面孔。

那个总是坐在街角修补鞋子的老人,那个推着小车卖钵仔糕的阿婆,那些和霞姐一样眼神精明、步履匆匆的“水客”……他们构成了这条传奇街道的另一种底色,一种在官方叙事之外,粗糙而真实的生存图景。

我又干了几天,更加小心翼翼。

每次顺利过关,拿到现金时,那种短暂的充实感依然能压过恐惧。

但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绝非长久之计。

深圳的太阳每天照常升起,照亮地王大厦的玻璃幕墙,也照亮中英街斑驳的界碑。

它不关心谁一夜暴富,也不关心谁黯然离场。

我需要搞钱,但我更需要找到一条能让我晚上睡得着觉的路。

下一次穿过中英街那道沉重的关口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下,那条小街依旧喧嚣忙碌,像一出永不落幕的戏剧。

而我,这个短暂的影子舞者,是时候该寻找下一个舞台了。

只要还在深圳,搞钱的脚步,就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