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明城图书馆三楼的文学区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缓慢而规律的跳动。
林微言缩在靠窗的角落，膝盖上摊着一本加缪的《局外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泛黄的书脊，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玻璃，落在楼下被秋风染成金红色的银杏树叶上。
那些叶子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风一吹，便簌簌地卷起，又落下，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她总是这样，很容易在喧嚣中走神，又会在极致的安静里被细微的声响惊扰。
就像此刻，身后书架区域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斜后方的书架前。
那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克制，却还是让林微言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角的余光悄悄瞥过去。
那是个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开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
他身形挺拔，微微低着头，视线在书架上缓缓移动，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下颌线干净利落。
他的神情很专注，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那些排列整齐的书籍才是他的世界。
林微言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慌忙收回目光，假装继续看书，可那些法语字母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那个男人低头时，额前几缕黑发垂落的样子。
她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更不喜欢自己因为一个陌生人而心绪不宁，指尖甚至开始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书上，可还没看两行，身后传来的动静再次打断了她。
这次是抽出书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紧接着，是书页翻动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像是在认真地筛选着什么。
林微言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悄悄爬上来。
她想知道，什么样的书能吸引那样一个看起来沉稳内敛的男人。
犹豫了片刻，她借着调整坐姿的动作，又一次飞快地瞥了过去。
男人正站在F区的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卡夫卡的《变形记》，指尖停留在某一页上，似乎在阅读。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握着书脊的姿势都透着一种严谨的克制。
就在这时，林微言忽然想起自己要找的那本《雪国》，似乎就在这个区域。
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过川端康成的作品集。
她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一步一步挪到书架前，目光在一排排书脊上搜寻。
找到了。
就在视线锁定那本深蓝色封面的《雪国》时，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书脊的瞬间，另一只手也从斜上方伸了过来，与她的手指轻轻碰在了一起。
那触感很轻，却像电流一样瞬间窜过林微言的西肢百骸。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只是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对、对不起……”空气安静了几秒，男人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像大提琴的低音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种克制的温和：“没关系。”
林微言这才慢慢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眸颜色很深，像秋日里平静无波的湖面，看不出太多情绪，却又仿佛能包容一切。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是我没注意。
你要找这本书？”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雪国》上，林微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平日里那些细腻的心思和丰富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笨拙的窘迫。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微微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拿吧。”
“不、不用了，”林微言连忙摆手，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你……你要是需要的话，你拿吧，我可以下次再来找。”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抓起桌上的书和背包，甚至没敢再回头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首到走出图书馆大门，被带着凉意的秋风一吹，林微言才感觉自己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了一些。
她靠在图书馆外的梧桐树干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在砰砰首跳。
刚才那指尖相触的瞬间，男人低沉的声音，还有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遇到他。
明城这么大，大到两个人一旦分开，就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
可不知为何，林微言的心里，却莫名地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