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第一次主动联系顾言，是在招标会结束后的第三天。
她通过设计院的朋友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没有打电话，只是发了条短信，附了张自己拍的老房子照片 —— 是梧桐巷那栋带阁楼的建筑，阳光落在阁楼的窗台上，看起来很温暖。
“这栋房子的阁楼，很适合做你说的书房。” 短信里只有这一句话，没有署名，也没有多余的寒暄。
顾言回复得很快，只用了十分钟：“你也喜欢老房子？这是梧桐巷的那栋吧？我上周还去拍过照。”
苏晚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着顾言的名字，笑了笑。
她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 顾言对老房子的执念，就是她最好的突破口。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断断续续地联系，大多是聊老建筑，聊设计理念。
顾言会给她发自己画的图纸，她会给顾言发自己拍的老房子照片，偶尔也会约出来喝杯咖啡。顾言话不多，总是在听她讲，眼神很专注，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设计稿。
苏晚喜欢他这样的眼神，觉得那是独属于自己的。她开始给顾言做便当，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炖他喜欢的奶油蘑菇汤，煎他爱吃的溏心蛋。
顾言每次收到便当，都会发张照片给她，说 “很好吃”，配个笑脸的表情。
“我那时候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苏晚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语气里带着点怀念，“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记得我喝咖啡要加半颗糖，会在下雨天提醒我带伞 —— 这些小事，足够让我觉得，我们能一直走下去。”
妙依的笔在笔记本上写着 “细节控的温柔陷阱”，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她能感觉到苏晚的偏执 ——
把对方的礼貌当成喜欢，把细微的关心当成承诺，这是很多人在感情里都会犯的错，可苏晚的错，显然更极端。
“真正的导火索，是在半个月前。” 苏晚的声音冷了下来，指尖在笼壁上用力，指节泛白，“我的司机老陈，在顾言公司楼下的‘味美轩’餐厅拍了张照片，发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炖奶油蘑菇汤，汤刚沸腾，溅在手上烫出了个小红点，我都没顾得上擦。”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妙依 —— 照片是在餐厅窗外拍的，角度有点偏，却能清楚地看到顾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个穿白色衬衫的女孩，手里拿着文件，正笑着跟顾言说话。女孩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笑起来时嘴角有个小梨涡，看起来很活泼。
“她叫刘萌萌，是顾言的同事，刚毕业的大学生。” 苏晚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老陈说，他们已经一起加班三天了，每天都在这家餐厅吃工作餐，有时候还会一起回公司。”
妙依看着照片，心里有点替顾言辩解 —— 同事一起加班吃饭很正常，没必要这么敏感。可她没说出口，只是继续听苏晚讲。
“我没回老陈的消息，也没给顾言打电话。” 苏晚把手机收回来，放回口袋，“我只是把炖好的汤倒进保温桶，然后去了顾言的公寓。
他租的房子在城东的‘晨光小区’，一楼，阳台对着小区的花园，我去过一次，里面摆着很多他画的图纸，还有一盆没养活的绿萝。”
她用顾言之前落在她车里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公寓里很安静，顾言应该还在公司加班。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他昨天穿的灰色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设计稿，上面画着老房子的阁楼。苏晚走过去，把外套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开始收拾顾言的东西。
“他的行李箱在卧室的衣柜里，黑色的，是我去年生日送他的。”
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箱子里 —— 他常穿的那几件白衬衫、灰色西裤，还有他冬天穿的羽绒服，都叠得整整齐齐。
他的剃须刀、牙刷、毛巾，我也都装进去了，连他常看的那本《建筑史》，我都记得放进箱子的侧袋里，因为他说过，睡前要翻几页。”
妙依的笔在纸上划了道深痕 —— 苏晚的语气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害怕。她不是在 “收拾行李”，是在 “转移所有物”，把顾言的生活痕迹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
“我搬了三趟，才把他的东西都搬到我的车上。” 苏晚继续说，“我的公寓在城西的‘云顶公馆’，顶层，视野很好，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
我把他的东西放进客房，衣柜里留了一半的位置给他，梳妆台也清理出一块地方，放他的剃须刀和手表。”
她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顾言还没打电话来，苏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桌上的保温桶，里面的奶油蘑菇汤已经凉了。
她没加热，只是坐在那里等，手里握着顾言的备用钥匙，指尖反复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
十一点半，顾言的电话终于打来了。苏晚看着来电显示上 “顾言” 两个字，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苏晚？” 顾言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还有点嘈杂的背景音，应该是刚出公司，“不好意思，今天加班到现在，刚看到你的消息。”
“没关系，工作要紧。” 苏晚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完全没发现异常，“你最近太累了，我把你的东西搬到我这儿来了，你今晚直接来我这儿住吧，我给你炖了奶油蘑菇汤，热一热就能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言的声音带着点疑惑：“你…… 搬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怕你加班太晚，没时间收拾。” 苏晚的声音依旧温柔，甚至带了点委屈，“而且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对了，你手机里刘萌萌的联系方式，我帮你删了，免得你工作的时候分心 —— 她要是有工作的事找你，让她跟我说就好。”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变重了，顾言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怒气：“苏晚，你怎么能随便删我的联系方式？你把我的东西搬去你那儿，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只是为你好。” 苏晚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顾言，我不想你太累，也不想你被别的事情分心。我们以后住在一起，我可以照顾你，每天给你做你爱吃的东西，不好吗？”
她能想象出顾言的表情 —— 眉头皱着，眼神里满是无奈，或许还有点失望。可她不在乎，她只知道，顾言不能离开她，不能被别人抢走。
“我今晚先不过去了，我回我自己的公寓。” 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苏晚，你明天把我的东西搬回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你的公寓里已经没有你的东西了。” 苏晚轻声说，“我把你的钥匙也带来了，如果你想回公寓，只能来我这儿拿。顾言，别闹脾气，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电话那头的顾言没再说话，过了几秒，直接挂了电话。苏晚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去厨房加热奶油蘑菇汤。
汤的香味在公寓里散开，带着点奶香，很诱人。苏晚尝了一口，温度刚好，味道和她第一次给顾言做的一样。
“他那时候肯定很生气。” 苏晚对妙依说，嘴角却带着点笑意，“可他没说要跟我分手，只是说要谈谈 —— 这就够了，只要他还愿意跟我谈，就还有留住他的机会。”
妙依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她在自我欺骗”。这次她没再惊讶，只是盯着那行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想起自己昨天整理旧物时，翻到的一张照片 —— 照片上有两个女孩，一个是她，另一个记不清脸了，她们站在一栋老房子的阁楼前，手里拿着个玻璃相框，里面是她们的合照。
“妙小姐，你怎么不写了？” 苏晚注意到她的停顿，问。
“没什么，有点走神。” 妙依赶紧低下头，继续记录，“你后来跟顾言谈了吗？他有没有同意住到你那儿？”
“谈了，在我公寓楼下的咖啡馆。” 苏晚点头，“他来了，脸色很难看，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应该是一整晚没睡。他坐在我对面，说‘苏晚，你这样太偏执了，我们不合适’，还说要把东西搬回去。”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温已经凉了：“我没同意，只是把奶油蘑菇汤放在他面前，说‘你先喝汤，喝完我们再谈’。
他没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我跟他说，我只是太喜欢他了，怕他离开我，怕他像我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说走就走。”
苏晚的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像是在压抑情绪：“我跟他讲了我小时候的事 —— 我爸妈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婚了，我跟着我妈过，她工作忙，很少管我。我养了一只布偶猫，白色的毛，蓝色的眼睛，我很喜欢它，每天放学都跟它待在一起。
可后来，它跑丢了，我找了整整三天，最后在老房子的阁楼里找到了它的项圈，上面还沾着阁楼里的灰尘。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喜欢的东西要看好，不然会跑的。”
妙依的心里一紧，她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 小时候养过一只猫，跑丢了，最后只找到项圈。可具体的细节，她却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顾言听完，沉默了很久。” 苏晚继续说，“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说‘味道很好，和以前一样’。然后他说，他可以暂时住到我那儿，但是我不能干涉他的工作，不能删他的联系方式。我答应了，我以为他妥协了，以为他会慢慢接受我的方式。”
她的眼神暗了下来，指尖在笼壁上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可我错了，他只是在敷衍我，只是想先把东西拿回去。他住到我那儿的第二天，就偷偷给刘萌萌打了电话，还在网上找房子，想搬出去。”
妙依的笔停了下来，她看着苏晚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女人，前一秒还在温柔地讲着炖汤的细节，下一秒就能露出冰冷的眼神，她的爱太极端，太沉重，让人喘不过气。
“你怎么知道顾言在找房子？” 妙依问。
“我在他的手机里装了定位。” 苏晚说得很坦然，没有丝毫隐瞒，“他的手机是我去年送他的，我有他的 Apple ID，能看到他的定位，也能看到他的浏览记录。他以为他做得很隐蔽，其实我都知道。”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 APP，递给妙依 —— 屏幕上显示着顾言的实时定位，就在 “云顶公馆” 附近的一家房产中介。旁边还有他的浏览记录，全是 “离设计院近的一居室可短租的公寓”。
“他还跟刘萌萌说，等他找到房子，就跟我分手，然后带她去看老房子。” 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早就把他们的通话录下来了。”
妙依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一阵发凉。苏晚的控制欲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她不仅要掌控顾言的人，还要掌控他的思想，他的社交，甚至他的未来。
“我没戳破他，只是继续给他做奶油蘑菇汤，继续给他买他喜欢的白衬衫。” 苏晚把手机收回来，“我想看看，他能骗我多久，想看看他最后会怎么跟我说分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那道奶油蘑菇汤的做法，是老房子里的张阿姨教我的。张阿姨是我家的老邻居，她跟我说‘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我以前不信，直到遇到顾言。”
妙依想起自己小时候，外婆也在老房子里教她煮过汤，是番茄鸡蛋汤，外婆说 “简单的汤最暖人”。可后来外婆走了，那栋老房子就空了，她再也没喝过那样的汤。
“张阿姨现在还在老房子住吗？” 妙依问。
“不在了，去年冬天走了。” 苏晚的声音低了些，“她走之前，还跟我说，要好好跟顾言过日子，别太较真。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抓在手里，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阿渡这时突然开口：“苏小姐，你那栋老房子，是在梧桐巷多少号？”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87 号，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听说过。” 阿渡的声音很平淡，妙依却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在确认什么。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发现只剩下最后几颗，包装纸上的图案，和苏晚鸟笼上的阁楼，竟然一模一样。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苏晚的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把整个沙发都笼罩在阴影里。
妙依看着她的影子，突然觉得，苏晚才是那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人，而顾言，只是她用来证明自己没被抛弃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