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点，苏晴就到了灵堂。
她把顾明的遗照擦了三遍，又换了新的白菊，连供桌上的香都重新点了三炷。
灵堂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打转，她坐在顾明的遗像前，手里攥着那个蓝色拨浪鼓，轻轻晃了晃，“咚咚” 的声音脆生生的，却让她心里发慌。
顾明以前总说 “喜欢听木头碰撞的声音，让人踏实”，他还说等以后有了孩子，要亲手做个拨浪鼓，“让孩子每天听着鼓声睡觉”。
苏晴当时靠在他怀里笑，说 “那你得先学会做木工”，现在想来，那些关于未来的憧憬，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七点多，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
苏晴抬头，看见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女人抱着孩子冲进来，女人的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发梢还沾着点树叶，连衣裙的领口开了个小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衣肩带，显然是跑来得太急。
她怀里的男孩穿蓝色连帽卫衣，帽子上的抽绳断了一根，小脸蛋哭得通红，手里举着个和苏晴手里一模一样的蓝色拨浪鼓，小拳头攥着鼓身，“咚咚” 的声音和苏晴手里的鼓声重叠在一起，像在敲打着灵堂里的寂静。
“顾明！
你这个骗子！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女人扑在灵前，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她却没顾上疼，双手拍着供桌，哭得首抽气：“你上周还跟我说‘等念儿满三岁，咱们就去领证，买个带院子的房子’，你说要带我们去迪士尼，你说要给念儿报最好的幼儿园，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供桌上的烛台被她拍得晃了晃，蜡油滴在顾明的遗照上，晕开一片黄色的痕迹。
女人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本相册，狠狠摔在地上，相册页散开，掉出几张照片 —— 有顾明穿深灰色西装抱孩子的照片，背景是市中心的写字楼，顾明笑得很开心，手里还举着个 “最佳创业奖” 的奖杯；有顾明陪她产检的照片，她穿着粉色孕妇装，顾明在旁边笑着比耶，B 超单上的日期是三年前的 5 月 20 日；还有一张是孩子满月时的照片，顾明抱着孩子，脸上沾着蛋糕奶油，旁边写着 “念儿满月快乐”。
苏晴捡起那张 B 超单，指尖冰凉，纸张边缘被她攥得发皱。
三年前的 5 月 20 日，是她和顾明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顾明说 “公司加班，要赶工程方案”，整夜没回家，第二天早上带回来一束蔫掉的红玫瑰，挠着头说 “楼下花店只剩这束了，委屈你了”。
那时苏晴还心疼他工作辛苦，现在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加班。
“你是谁？”
苏晴把 B 超单拍在供桌上，声音带着颤音，“我和顾明 2019 年 5 月 20 日就领证了，你算什么？
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跟我住在一起！”
女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红血丝，她盯着苏晴的脸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领证？
他也跟我说要领证！
他说他是创业公司老板，去年刚融到资，说等公司稳定了就跟我登记，我还信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连衣裙，声音里满是自嘲：“我为了他辞掉了月薪两万的工作，在家带孩子，他每个月给我五万生活费，我以为我找对人了，结果他就是个骗子！
他连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两人撕扯起来，苏晴的黑裙被扯破了袖口，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衫；李薇的连衣裙领口又开了个口子，她索性一把扯掉连衣裙，露出里面的哺乳衣 —— 她的胸口还有淡淡的妊娠纹，是生顾念时留下的。
供桌上的烛台被撞倒，蜡油洒在顾明的遗照上，顾念突然停止哭闹，举着拨浪鼓喊：“妈妈别吵！
爸爸说，鼓响了就能找到妈妈！
爸爸昨天还跟我说，要带念儿找‘晴妈妈’，说‘晴妈妈有个一样的鼓’！”
“晴妈妈” 三个字像惊雷，苏晴和女人同时愣住。
苏晴低头看向顾念手里的拨浪鼓，鼓底同样刻着 “念” 字，而且鼓身上还贴着个小贴纸 —— 是去年她给顾明买的工程师模型同款贴纸，当时顾明说 “贴在模型上好看”，现在却出现在这个男孩的拨浪鼓上。
灵堂外的亲友听到动静，都围了进来。
顾明的同事老张皱着眉，手里还拿着个未拆封的花圈：“顾明平时在公司挺老实的，怎么会有两个老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邻居王婶拉着苏晴的手，小声说：“小晴，你别激动，这女人说不定是认错人了，现在骗子多，说不定是来骗钱的。”
“骗钱？”
女人听到这话，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狠狠摔在地上。
保温杯盖弹开，里面还剩小半杯排骨汤，飘着块玉米，汤里的油花还泛着热气 —— 显然是刚炖没多久的。
“这是顾明每天给我送的排骨汤！
他说我带孩子辛苦，每天早上六点就去菜市场买骨头，炖两个小时给我送来！”
苏晴的心脏像被攥住。
她认得那块玉米 —— 顾明每天早上都要去小区门口的菜市场买玉米，说 “玉米炖排骨最香”，可他从未给她炖过一次。
有次苏晴说想吃排骨汤，顾明说 “公司食堂的排骨汤好喝，我给你带”，结果带回来的是速食汤，还说 “食堂阿姨今天偷懒，炖得不好喝”。
女人抱着顾念，坐在灵堂的地上哭，顾念小手拍着她的背，突然指着苏晴的口袋，小声说：“妈妈，那个鼓…… 爸爸说里面有东西。”
苏晴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拨浪鼓，手指从鼓底的刻痕滑过，突然摸到个小按钮。
她轻轻一按，鼓身 “咔嗒” 一声弹开个小暗格，里面掉出张极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 “3.8，密码 1234”——3 月 8 日是女人的生日，苏晴在顾明的日历上见过这个日期，当时顾明标注的是 “客户纪念日”。
女人看到纸条，突然不哭了。
她一把抓过纸条，手指颤抖着：“3 月 8 日是我的生日，1234…… 是顾念的生日！
他说过，密码是咱们娘俩的生日！”
苏晴看着女人激动的样子，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顾明把她们的生日都记在心里，却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把她们的人生缠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