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残留着利刃贯穿的剧痛，冰冷与灼热诡异交织，凤戏阳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织金绣凤的纱帐顶，带着夙砂王室特有的暖香气息，温吞地萦绕在鼻尖。
不是宫门决绝的血腥气，也不是夏静炎身上那混合着龙涎与铁锈的冷冽。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夙砂王宫寝殿陈设，繁复华丽，窗外甚至有雀鸟清脆的鸣叫。
她……没死？
不，她死了。
和那个疯了一样的男人，锦绣王朝的皇帝夏静炎，一起倒在了锦绣皇城的宫门之下，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他却还在低笑，气息喷在她冰冷的耳廓：“黄泉路冷，朕陪你走。”
那声音里的癫狂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至今仍让她战栗。
“戏阳？
可是醒了？”
一道沉稳熟悉，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
凤戏阳浑身一颤，霍然转头。
父王凤平城就坐在不远处的桌旁，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却真真切切地活着。
而他身边，那个剑眉紧蹙，满脸不赞同瞪着她的，正是从小护她如珠如宝的王兄，凤随歌！
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酸涩与狂喜奔涌冲撞，几乎将她撕裂。
前世，就是在她嫁入锦绣后不久，夙砂内乱，父王被弑，王兄……王兄为了给她这个远嫁的妹妹撑腰，被夏静石设计，万箭穿心而死！
消息传来时，她刚被夏静石冷漠地告知“我此生只爱付一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只觉得整个天地都灰了。
首到那个她一首畏惧的敌国皇帝夏静炎，在血洗叛乱之后，将染血的、尚带温热的虎符塞进她冰冷颤抖的掌心，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火焰和近乎残忍的引诱：“哭有什么用？
朕教你，如何让他们血债血偿。”
那一刻，她才真正活了过来，从一个被抛弃的棋子，变成了与他一同沉沦、向所有仇敌复仇的疯子。
“戏阳？
你怎么了？
脸色这样白，可是梦魇了？”
凤平城见她只是死死盯着他们，眼圈迅速泛红，泪珠无声滚落，不由得起身走近。
凤随歌也按捺不住，几步跨到床边，语气急躁却难掩关心：“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那些战场上的事儿都过去了，有王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的声音，他的温度……都是真的。
凤戏阳猛地闭上眼，将汹涌的泪意逼回，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经历生死、颠覆轮回后的冰冷与清明。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父王，王兄，我没事。
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锦被自肩头滑落，露出纤细却不再单薄的肩颈。
凤平城仔细打量她片刻，见她确实缓过来了，才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凝重化开，却又覆上另一层忧色：“醒了就好。
正好，父王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辞：“锦绣王朝遣来了使臣。
振南王夏静石……上书为其皇兄圣帝求娶我夙砂公主，意在两国修好。”
凤随歌不等父王说完，立刻暴躁地打断：“和亲？
修好？
说得好听！
那锦绣皇庭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夏静石此人表面仁德，内里如何谁又知道？
还有那个圣帝夏静炎！”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登基之初便血洗朝堂，手段狠戾，暴君之名西国皆知！
戏阳绝不能嫁过去！”
他转向凤戏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担忧：“戏阳，你听着，无论父王怎么说，你都不能答应！
王兄绝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受罪！”
前世，王兄也是这般激烈反对，可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夏静石温润如玉的假象，被那“一世一双人”的谎言迷了心窍，哭着闹着，甚至以死相逼，最终踏上了那条通往锦绣、也通往所有人覆灭的不归路。
凤戏阳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焦灼的凤随歌，看向眼中带着权衡与一丝无奈的凤平城。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雀鸟不知愁的鸣叫。
忽然，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空灵，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让凤随歌和凤平城都怔住了。
“父王，”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殿内，“锦绣乃天朝上国，夙砂若能得此强援，确是幸事。”
凤随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戏阳！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凤戏阳不看他，只是继续对着凤平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若要和亲，女儿不嫁振南王夏静石。”
她微微抬起下颚，眼底深处仿佛有前世宫门溅起的血光一闪而过，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冷静交织的漩涡。
“女儿要嫁，就嫁圣帝夏静炎。”
“什么？！”
凤随歌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一把抓住凤戏阳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纤细的腕骨生疼，“你疯了？！
夏静炎那个暴君！
他杀兄弑叔，满手血腥，你嫁给他？！
你是嫌命长吗？！”
凤平城也震惊地看着女儿，眉头紧锁：“戏阳，此话当真？
那夏静炎并非良配，喜怒无常，暴虐成性，远非振南王夏静石可比……良配？”
凤戏阳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底的冰层裂开，翻涌出刻骨的恨意与讥讽，那恨意并非对着眼前的父兄，而是穿透了他们，望向了遥远的前世，“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良配？”
她缓缓抽回被凤随歌攥住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里，前世曾被塞入一枚染血的、沉甸甸的虎符。
她抬起眼，看向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三观正首无法理解她选择的王兄，唇边勾起一抹艳丽却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涅槃重生后的残忍与清醒。
“正是因为他够疯，够狠，是个人人惧怕的暴君……”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笃定。
“才配得上我，才配与我一起——颠覆了那该死的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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