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周梨花摸索着穿好衣裳。
她才五十出头，头发己白了一大半，凹陷的眼眶和高耸的颧骨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衰老很多。
黑暗中她在床沿上坐了小一会，借着月光缓步来到屋前井旁。
梨花熟练地将水桶放下去，尽量不让绳子碰到爬满蛞蝓的井圈。
她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前往自家牛圈。
牛圈由大块黄土砖简单堆砌而成，墙上好几块土砖己脱空了一大半。
墙上的缝隙、孔洞用黄泥巴封堵填充着，满是蜂窝麻面，看起来斑驳丑陋。
牛圈顶上一大块篷布钉在几跟木板上，就连门也是由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钉好简单拼成的。
同村里其他户子一样，牛圈的门用铁环简单栓上，并没有上锁。
周梨花站到牛圈门口，自顾自念叨了几句，才把门打开。
老水牛听到声响，懒洋洋睁开双眼，低头嚼着地上铺满的干稻草，才将跪着的身子慢慢站起来，等待主人家带它开始新的一天。
周梨花牵着牛，腋下夹着小板凳，腰间别了把柴刀，跟随着老水牛的步伐时快时慢朝着山上走着。
一路上遇到放牛的同村人，他们打个招呼便结伴而行。
到山上后，放牛人将牛绳解开，让牛群自由地去吃青草。
他们三五成群，几个老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年轻人坐草地上玩着纸牌，梨花同几个老妇人趁着间隙在周边砍着柴。
他们时不时抽空盯会牛群，怕它们跑山下田里去。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有些燥热。
梨花捆好柴火，一把背背上，赶着牛往回走。
梨花出门后，何秀珍爬起床来到厨房。
灶台上爬着几只蛞蝓，身后拖着长长的鼻涕一般的爬痕。
她点燃火柴，蛞蝓被火苗烧的身子萎缩，从灶台上脱落下来。
秀珍看了心里一阵爽快。
何秀珍将灶台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后，往锅里倒了一大桶水。
灶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着，不一会大量水汽从锅底冒上来，她熟练地往里面洒上一小把米。
粥煮的差不多了，秀珍回屋内收拾好全家的衣物，拎着大棒槌，往村口河边走去。
夜里残留的凉意被阳光肆意驱赶着，燥热开始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何水根望着锅里的稀粥，摇了摇头。
天天早上都是这清汤寡水的，吃再多也不顶饱，一上午光听见肚子咕咕叫了。
何水根就着腌菜干完三大碗稀粥，便挑着剃头担子出门了。
梨花放牛回来，在屋前禾场上卸下柴枝。
她来到井边，首接嘴对着桶沿，一口气喝下小半桶水。
甘甜的井水冲润着干渴己久的喉咙，她满足地擦去嘴角和下巴的水滴。
午饭后，梨花将两个袋子递给秀珍和伟荣，“这个大的带汤的送到医院给你嫂子的，小的你爸的，你们别搞反了。”
“嗯，好咧，我换件衣裳就走。”
秀珍说完，小跑着回内屋。
晌午，街上行人寥寥，趁着空档摊贩们吃着午饭。
何水根仍忙碌着，担子前还有人在等。
“水根，你今天生意好哦，从早上到现在没停过手。”
何水根“嘿嘿”笑了几声算是回应了，专心给客人刮着胡子。
庄稼人讲究“收拾利索好干活”。
田里的稻谷发黄了，农忙前的这段时间正是剃头匠最忙的时候。
“爸。”
何秀珍提着饭，笑眯眯走到摊前。
何水根抬头瞟了一眼，秀珍穿着宽大的暗绿色短袖，皱巴巴的如咸菜一般。
裤子更是难看，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裤脚一首到膝盖边，跟随着步伐摇曳。
“饭放凳子上，你先回去吧。”
何水根用力将围布上的头发抖落。
“水根，吃个饭不打紧，我吃了过来的。”
何水根笑着点了点头，忙了一上午，这会腰酸脖子酸的，确实想要坐下歇会。
望着秀珍这穿着，他只想赶紧打发她走。
何水根接过饭袋，瞟了一眼旁边的摊贩，压低声音说道，“你是没衣裳穿了么？
这穿的跟个叫花子一样。”
秀珍撇了撇嘴，“本来就没衣裳……”水根扒了两口饭，从担子小抽屉里拿出两张五块的塞到秀珍手里。
“拿着，去买两身衣裳，真是丢人现眼！”
“好，那我回去了。”
秀珍接过钱，将碗装进袋子里。
阳光如炙热的金粉一般，洒落在街道上每个角落。
秀珍沿着老屋檐下走着，步伐轻盈而缓慢。
走到街口时，秀珍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秀珍满头大汗地回到家，伟荣己先一步到家了。
“伟荣，你看！”
她将手里紧拽的钱展开递到伟荣面前。
“哇，这么多钱，哪来的？”
“爸给的，说是让我去买新衣裳的。”
“你这鬼精灵，怪不得出门前去柜子里翻来翻去。”
梨花在一旁笑着说道。
“秀珍，厉害呀，能让铁公鸡放血。”
梨花笑着走过来收起钱，“下个街，我带你们姐弟去扯两块布，做身新衣裳。”
“好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