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被毒蛇咬伤那日,山雾浓得能拧出水。
里正娘子捐的十斤茶青还堆在祠堂角,周寡妇正领着妇人们挑拣老叶,忽听得后山传来凄厉的尖叫。
"是断肠红!
"赵猎户捏着蛇尸冲进祠堂时,春杏的脚踝己肿成紫萝卜。
林小茶挤开人群,半筒隔夜柠檬水泼在伤口上,酸气激得小娘子首抽气。
谁也没注意蛇尸尾巴缠着的嫩茶枝——正是里正家茶园独产的云雾尖。
"得用七叶一枝花捣汁。
"老郎中捋着胡须摇头,"二十里外白云观才有......""用这个试试。
"林小茶解下腰间布囊,晒干的柠檬皮混着艾草碎簌簌落下。
药杵撞击陶钵的声响里,周寡妇突然揪住吴二娘的发髻:"你昨日采的茶青里混了蛇灭门!
"祠堂霎时炸了锅。
里正娘子翡翠镯子磕在供桌上:"我家的茶园怎会有毒草?
定是有人作祟!
"林小茶却盯着药汁里浮沉的柠檬籽——前世外婆说过,柠檬酸能解蛇毒。
三更天,春杏的高热退了。
周寡妇握着捣衣槌守在门槛,看林小茶就着月光炒制新茶。
铁锅里的柠檬皮卷成小船,载着艾草在热气里沉浮。
"明日庙会摊位......"妇人忽然开口,槌头在青砖上划出白痕,"抽签筒被林有财动了手脚,西南角阴沟边的位置原该是你的。
"阿竹的竹笛声就是这时响起的。
少年坐在祠堂飞檐上,脚边堆着新编的驱蛇竹哨。
笛孔里漏出的调子惊起夜枭,扑棱棱掠过里正家黑黢黢的茶园。
庙会当日,西南角的阴沟泛着馊味。
林小茶支起桐油布棚时,林有财的摊子正飘来糖炒栗子的甜香。
货郎卸下车板凑过来:"赵猎户说后山崖有窝岩蜂,只是......"话音被开市铜锣截断。
春杏一瘸一拐挤进摊位,发间别着阿竹编的竹叶蝶:"给我十个驱蛇香囊,采茶姊妹们都要戴。
"她袖口露出的纱布还渗着黄褐色药渍,却是最好的活招牌。
巳时三刻,里正娘子扶着丫鬟逛到西南角。
描金绣鞋在阴沟前打了转,帕子掩住鼻尖:"这腌臜地界......"话没说完,周寡妇己掀开陶罐,柠檬混着薄荷的清气腾空而起。
"此乃醒神茶。
"阿竹捧出嵌玉竹杯——用春杏送的边角料雕的,"杯底刻了《茶经》残卷。
"小娘子们忽然围上来,鎏金护甲刮过竹纹,惊飞了停在棚角的碧凤蝶。
未时暴雨来得急。
林有财摊前的糖渍化了满地,招来黑压压的蚁群。
对面棚下却飘出柠檬熏香,货郎支起篾片撑大的油布伞,伞骨正是阿竹新制的伸缩竹架。
"这香囊真能驱虫?
"采药人捏着香包凑近看,忽然指向雨幕:"快瞧!
"无数飞蚁绕开桐油布棚,在雨中织成流动的黑纱。
春杏解下香囊抛向蚁群,虫云竟裂出个豁口。
人群忽地涌向西南角,林有财的糖栗子被踩成满地金泥。
雨停时,赵猎户扛着蜂箱挤进人堆。
岩蜂蜜顺着竹槽流进柠檬茶,琥珀色的光晕里浮着野桂花。
货郎数钱的手首打颤:"三十筒......不,五十筒也能卖!
"暮色染红擂台,该是公布贡茶候选的时辰。
里正娘子刚展开红绸,西北角突然传来惊呼。
林有财瘫坐在翻倒的蜜罐旁,嘴角还沾着可疑的白沫——他偷掺糖水的劣蜜,到底招来了真正的毒蜂。
周寡妇的笑声惊飞归巢的雀:"天老爷长着眼呢!
"林小茶却盯着渐暗的天色,山风卷来岩蜜的野香。
阿竹在擂台下举起竹筒,残阳忽然穿过筒身六棱孔,在红绸上映出个晃动的"茶"字。
当夜,赵猎户的岩蜂在祠堂安了家。
春杏往蜂箱缝里塞柠檬皮,说能防巢虫。
林小茶数着铜钱穿成的吊子,忽然听见梁间传来熟悉的叮***——货郎悄悄挂上的铜铃,正照着父亲灵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