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意东城的青石板路上,最后一队巡夜兵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萧南翊站在靖南侯府最高的望楼里,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这是三日前苏家送来的退婚信物,断成两截的玉身上还沾着茶渍。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子时三刻。
"世子,侯爷请您速去书房。
"老管家压低的嗓音在楼梯口响起,灯笼照出他额头上反光的汗珠,"走西侧小梯。
"萧南翊眉头一跳。
父亲深夜密召本就反常,更要避开府中耳目...他下意识按住佩剑,剑柄上缠绕的金丝绳硌得掌心发疼。
穿过曲折的回廊时,他注意到府中异常安静。
本该在庭院值夜的府兵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檐下摇晃,将人影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书房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昏黄的光。
萧南翊推门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父亲!
"靖南侯萧远山跪坐在案几前,深紫色的官服前襟浸透暗红。
他右手死死按着左腹,指缝间露出一截箭杆尾羽,那是境岚军制专用的雕翎箭。
"关门...上闩..."萧远山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股血沫。
萧南翊反手锁门,从多宝阁暗格取出金疮药。
当他撕开父亲衣衫时,倒吸一口冷气。
伤口周围的皮肉己经泛出诡异的青灰色,箭头上分明淬了毒。
"没用的...听我说..."萧远山铁钳般抓住儿子手腕,"按察使苏明远勾结晟朝...今夜子时...西城门..."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萧南翊看着父亲呕出大口黑血,溅在案几的公文上。
那上面盖着鲜红的胜境意总兵官印。
"他们伪造了...我与南诏的密信..."萧远山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火焰形的胎记,"记住...罗婺部...银铃..."窗外骤然亮起刺目的火光。
萧南翊扑到窗边,只见府墙外不知何时围满了火把,映照出晟朝边军特有的铁鳞甲。
为首的将领正抬手示意,那张儒雅的脸在火光中格外清晰,正是三日前还与他父子把酒言欢的苏明远。
"地窖...剑匣..."萧远山突然暴起,将儿子推向书架后的暗门,"活着...去鹰回..."沉重的撞门声与父亲最后的嘶吼同时响起。
萧南翊跌入黑暗的瞬间,看见父亲抽出案头镇纸,那柄看似装饰的玉如意里,竟藏着一泓秋水般的软剑。
地道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
萧南翊机械地向前奔跑,手中紧攥着刚从剑匣取出的短刀。
这把刀他认得,是去年父亲西十寿辰时,百越使者进贡的陨铁宝刀,刀身布满流水状纹路。
当他在城西排水渠爬出时,夜雨正瓢泼而下。
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见城墙上的守军比平日多了三倍。
更可怕的是,他们手中擎着的不是胜境意的藤牌,而是晟朝的制式钢弩。
"世子!
这边!
"一个黑影从茅草堆里窜出,是府上的马夫阿昌。
这个平日佝偻着背的老兵此刻挺首腰板,手里握着喂马用的铡刀。
"侯爷料到了..."阿昌拽着他钻进小巷,"马厩下有暗道..."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萧南翊看着老人无声倒地,温热的血喷在自己前襟上,与父亲的血混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
当他终于滚进马厩时,右腿传来钻心的疼,不知何时中的箭,箭杆己经在逃亡途中折断,只剩箭头嵌在肉里。
稻草堆下露出个黑魆魆的洞口,边缘还留着新鲜的血指印。
地洞通向护城河外的芦苇荡。
萧南翊爬出来时,听见城中传来整齐的喊杀声。
他回头望去,靖南侯府的方向己是一片火海,烈焰甚至映红了雨幕。
"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追兵的声音近在咫尺。
萧南翊咬紧牙关,拔出腿上的箭头塞进怀里,纵身跳入湍急的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立刻灌满口鼻。
他拼命划水,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
意识模糊之际,忽然触到一段浮木,那是顺流而下的粗壮竹竿,表面还留着刀削的痕迹。
萧南翊用腰带将自己绑在竹竿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看见右岸的山崖上有火把移动,隐约传来陌生的语言。
有人指着河心惊呼,火光照亮了他们腰间悬挂的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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