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好不容易才抱稳了那摇摇晃晃的水桶,水洒了不少出来。
她怯生生地瞅着翠喜,惊疑不定。
“今儿……今儿是正月十五啊,上元节。
翠喜姐,你睡糊涂了不成?”
“正……正月十五?”
翠喜脑子里“嗡”的一声,攥着小桃胳膊的手骤然松开。
正月十五!
就是正月十五!
这个日子,她就是化成灰都记得!
就是今天,她跟着六小姐顾清月去给主母周氏请安!
然后,周氏随便寻了个错处,就将她这个碍眼的丫鬟拖出去,活活打死!
她成了那只被当众宰杀,用来警告猴子的鸡!
“我没死?
我竟然回到了自己被打死的那一天?!
难道这是一次循环?!”
翠喜心里疯狂念叨。
她忍不住朝天喊叹道,“老天爷,您这是觉得我死得不够惨,特意让我回来再体验一遍那痛楚吗?!”
小桃看她这副像是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小脸吓得煞白,心里更害怕了。
“翠喜姐,你是不是魇着了?”
魇着了?
翠喜惨然一笑。
若是魇着了倒好了。
可后背那股子被棍棒打断骨头的剧痛,又阴魂不散地钻了出来,清晰得让她浑身发抖。
“没……没事!”
翠喜猛地站稳,摆摆手。
“我就是……做了个怪梦,梦见被大狼狗追着咬,还掉下悬崖了,吓着了。
谢了啊,小桃。”
小桃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终究不敢多问。
她赶紧提着水桶,逃也似的快步走了,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翠喜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面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寒颤。
“穿越后,在这个世界被打死,又在这个世界重生了。
这难道不是在这个世界循环了?”
她低声自语。
她觉得,这事儿既荒谬又惊悚。
翠喜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内侧一把,钻心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老天爷(或者哪个不靠谱的神仙)既然让她重来一次,肯定不是为了让她再死得那么窝囊!
她得干点什么!
她清楚地记得,临死前,视网膜上被打上的那一行字:因果链:周氏迁怒翠喜,欲杀鸡儆猴,翠喜将被活活打死,尸骨无存。
因果链?
难道是幻觉?不过不管是不是幻觉,这周氏定是要杀鸡儆猴的,这点准没错!
她现在己无暇多想,便定了定神,往顾清月住的那个偏僻冷清的小院跑去。
刚拐过一个月亮门,就听见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缩在墙角嘀嘀咕咕。
“哎,听说了没?
夫人今儿一早就拉着个驴脸,跟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似的,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要撞上了。”
一个尖脸丫鬟压低了声音,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另一个圆脸丫鬟说道:“谁说不是呢!
估摸着又要寻由头发作了!
昨儿个听说西公子打碎了夫人心爱的一只玉瓶,夫人没舍得罚西公子,这火气啊,憋了一宿,今儿肯定得找地方撒出来!
你说……会不会又是六小姐?”
“谁不晓得夫人最看不上六小姐了,病恹恹的,走两步都喘,跟个纸糊的人儿似的,看着就丧气。”
尖脸丫鬟撇了撇嘴:“十有***!
今儿正月十五,小姐们都得去请安,这不正好给夫人送上门去抓错处嘛!
可怜见的。”
“啧啧,六小姐跟她那个叫翠喜的大丫头,怕是又要倒霉了!
那翠喜平日里看着还算机灵,可惜跟错了主子……”果然!
剧本都不带改一个字的!
夫人心情不爽!
要拿六小姐撒气!
然后随便找个理由栽赃!
最后打死她这个丫鬟立威!
这一切,真的要原封不动地再来一遍?!
翠喜胸口一阵气闷,再也顾不上别的,脚步更快了些。
“砰”一声,她用力推开房门,闯进了顾清月的房间。
屋里陈设简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冷清和淡淡的药味。
顾清月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不知落在何处。
听到这巨大的动静,她受惊般地微微一颤,书从手中滑落。
“翠喜?
跑什么?
慌里慌张的,仔细脚下,别摔了。”
声音轻飘飘的。
“小姐!”
翠喜几步冲到她面前,大口喘着气。
“小姐!
今天是正月十五!
夫人……夫人肯定要叫您去请安的!”
顾清月闻言,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苦笑,像是认命一般。
“我晓得了。
躲不掉的。”
又是这句话!
跟上辈子她死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翠喜的心猛地一沉,她用力摇头。
“不!
小姐!
不是躲不掉!
是咱们得想办法!
那件事……那件事会再来一次的!”
“那件事?”
顾清月终于抬眼看向翠喜。
翠喜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总不能首接说“夫人今天会找茬打死我,小姐你也会被禁足得更惨”吧?
小姐非把她当疯子不可。
她赶紧找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惊恐万状。
“奴婢昨晚做了个噩梦!
梦见夫人又跟以前一样,寻您的错处,罚您跪祠堂,不给饭吃!”
“还梦见夫人说您身边的人带坏了您,要重重责罚!
打得……打得血肉模糊!”
她不敢说得太具体,只能含糊其辞,拼命暗示。
“总之特别不好!
小姐!
咱们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就这么伸着脖子等着挨刀了!”
顾清月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刚刚泛起的那点微光也消失了。
她轻轻挣开翠喜抓着她胳膊的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能有什么法子呢?
在母亲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要想罚我,总能找到由头的。”
“不行!”
翠喜在心里尖叫,“绝对不能让她这么丧下去!”
因为这不光是顾清月的命,更是她翠喜的小命啊!
那种棍子一下下砸在身上的闷响,那种骨头仿佛被寸寸碾碎般的剧痛……她现在光是想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凉!
“小姐!”
翠喜猛地往前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顾清月的脸上。
“这次不一样!
我们必须想办法!”
翠喜豁出去了。
她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样子,跟平日里那个缩头缩脑、鹌鹑似的丫头,简首判若两人。
这反常,或许能让小姐多信几分!
“奴婢就是不想看着小姐再这样白白吃亏!
任人搓圆捏扁!
像个没有魂的木偶一样!”
“更不想……”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更不想再死一次”,被她硬生生在舌尖碾碎,和着苦水咽了回去。
她换了个说法,“更不想咱们像上回那样,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小姐!
您就信奴婢这一回!
咱们必须想个法子自救!”
“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