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像块浸了水的黑布,大楚王朝云州郡大牢突然腾起的火光将它撕开一道口子。
苏明夷跑得肺叶生疼,粗麻官靴踩过结霜的青石板,远远便闻见焦肉混着木屑的腥气。
她攥紧腰间半旧的司刑房木牌,牌面“典吏候选”西个小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这是她女扮男装考了三年才攥住的资格,绝不能在今夜烧个干净。
“苏明夷!”
青衫人抱臂立在廊下,月光劈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周衡,司刑房出了名的铁面考官,此刻眼尾扫过她沾着草屑的发顶,冷笑比寒风更利:“大牢走水,三具焦尸。
你说要当典吏,现在便去验了。
三日内查不清死因——”他指尖叩了叩腰间银鱼符,“木牌交回,滚回市井卖你的炊饼。”
苏明夷喉间发苦。
她知道周衡在等什么——初选时她背《刑狱要则》倒背如流,可这老东西总说“典吏不是看谁背得熟,是看谁能从焦土里扒出真相”。
此刻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喉咙,她盯着三步外的焦尸,胃里翻涌,指甲却狠狠掐进掌心。
第一具尸体趴在灰烬里,后背焦黑如炭,前胸却只烧出几道红痕。
苏明夷蹲下身,戴了粗布手套的手轻轻扳过尸体头颅——死者下颌处有未烧尽的草屑,齿列间卡着半粒未燃的米。
她眯起眼凑近,焦黑的牙齿裂成碎片,断裂面却不是斜的。
“火焚尸,齿裂必斜。”
十岁那年,父亲蹲在老狱房里,用炭笔在青砖上画齿痕的模样突然浮上来。
苏明夷喉结动了动,指尖抚过第二具尸体的牙床——最里侧的臼齿泛着诡异的灰黑,轻轻一掰便碎成粉末。
“先中毒,后焚尸。”
她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小典吏,发什么呆?”
老狱卒陈五端着铜盆踉跄过来,浑浊的眼珠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苏明夷本能后退半步,却听“哗啦”一声,半盆冷水泼在她脚边。
陈五弯腰擦地时,苍老的声音像锈了的铁链:“这牢里,有些东西烧不得。”
她瞳孔微缩,抬头时陈五己埋着花白的脑袋擦地,铜盆沿儿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响。
苏明夷盯着脚边的水洼,倒影里自己的眉眼被火光揉成一片,忽然注意到石砖缝里卡着半片布角——暗纹,像被血浸过的符咒。
更鼓敲过三更时,停尸房的霉味裹着尸臭涌进鼻腔。
苏明夷将最后一盏桐油灯拨亮,烛火在青砖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她取出父亲留下的骨刀,刀刃在焦黑的皮肤上划开一道口——皮下组织没有充血,这具尸体,分明是死了之后才被丢进火场。
“肋骨断口……”她指尖抚过白森森的骨茬,“不是火烧的裂痕,是外力。”
窗外的风突然灌进来,烛火骤然摇晃。
苏明夷的手顿在半空——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慢,像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却又控制不住地蹭过门槛。
她迅速吹灭油灯,黑暗里,停尸房的木门“吱呀”一声,露出半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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