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什么死呢?
翠荷,去井里打最凉的水来!”
赵氏染着凤仙花的指甲重重叩在掉漆的案几上,金丝护甲刮过木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恶狠狠地瞪着蜷缩在草席上的我,“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
你娘咽气那日就该跟着去!”
我蜷缩在霉烂的草席上,耳畔嗡嗡作响,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后的钝痛阵阵袭来。
方才那婆子用鞋尖碾着我太阳穴的感觉还清晰如昨,这时就听见铜盆“哐当”一声砸在青砖上。
彻骨的井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激得我猛然呛咳起来。
“瞧瞧这狐媚样儿。”
江玉瑶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新得的翡翠镯子,腕间那水头极好的玉料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生辉,“昨儿在太子跟前装晕倒,怎么现在倒不演了?”
赵氏几步上前,突然揪住我黏在脸上的碎发往后扯,尖利的护甲刮过耳垂,刺痛瞬间蔓延开来,“说!
是不是偷了玉瑶的芙蓉香膏?
太子殿下怎会平白无故接住你?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母亲这话有趣。”
我强忍着疼痛,仰头盯着她发髻间摇晃的赤金步摇,冷笑道,“太子殿下要接谁,难道还要闻香识人不成?
我若真有本事偷香膏,还会被你们这般欺辱?”
“啪!”
凤尾金钗擦着脸颊划过,在斑驳墙面上迸出火星。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我尖叫道:“还敢顶嘴!
来人!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狠狠教训一顿!”
“父亲!”
我忽然朝着她身后惊呼。
趁着众人愣神的刹那,我眼疾手快地抓起地上碎瓷片抵住脖颈,大声说道:“今日若要我死,大可让这些婆子动手。
只是不知过几日太子殿下来时,江大人要如何解释我这满身伤痕?
到时候太子殿下追究起来,母亲觉得父亲能担待得起吗?”
柴房突然陷入死寂。
赵氏染着蔻丹的手悬在半空,僵在那里,江玉瑶手中的镯子也磕在门框上发出脆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环佩叮当。
“闹够没有?”
江雪松身着绛紫色官袍,袍上还沾着朝露,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目光扫过我颈间血痕时微微一顿。
赵氏像是瞬间找到了依靠,突然扑倒在青砖上,鬓发散乱地哭诉:“老爷!
这孽障偷盗御赐之物不说,竟还拿太子的名头压妾身......您可要为妾身和玉瑶做主啊!”
“够了。”
江雪松皱了皱眉,用脚尖拨开赵氏攥着他袍角的手,“收拾干净,申时前送回暖阁。
别在这里闹得不成体统。”
赵氏猛地抬头,金镶玉的耳坠甩在脸上,满脸的不可置信:“老爷!
太子生辰宴上月华缎的事还没个说法呢!
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月华缎是皇后娘娘赏给江南首富家的。”
我撑着墙根慢慢站起来,挺首了腰杆,看着赵氏瞬间惨白的脸,“母亲莫不是忘了,我外祖最疼爱的,可是他那早逝的独女。
有些事,母亲还是掂量掂量为好。”
江雪松的喉结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突然转身对赵氏低喝:“带玉瑶回房。
三日后太子要去诗会,该准备什么,还需要我教你么?
若是出了岔子,仔细你的皮!”
晚上,赵氏房内鎏金博山炉吐着袅袅青烟。
“娘!
爹当真要那贱种嫁去东宫?”
江玉瑶坐在榻上,手中的绣帕己经被她绞得不成样子,“今日厨房说她的燕窝粥比我的还稠三分!
凭什么她能有这样的待遇?”
赵氏将茶盏重重一撂,茶水溅出些许,“急什么?
你爹刚收到扬州急信,那老不死的商贾要咽气了。
江家祖训,外嫁女带来的产业……这可是笔不小的财富。”
“可那些本该是母亲的!”
江玉瑶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赵氏,“女儿听说,南边盐引生意……要是能拿到手,咱们江家可就大发了。”
“嘘——”赵氏猛地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了看西周,确定无人后,才从妆奁底层摸出封信笺,“看清楚,这是你爹安插在扬州的眼线传来的。
只要那老东西两腿一蹬,江家握着这封信,还怕收不回沈家产业?
到时候,那些财富还不都是咱们的。”
烛火跳动在洒金信纸上,隐约可见“冲喜”“过继”等字。
江玉瑶眼睛倏地亮了:“所以爹爹才突然对那贱人……娘,您是说爹爹是想利用她,等沈家产业到手后再……”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氏丹蔻刮过信纸上的火漆印,冷笑道:“太子要娶便娶,横竖嫁妆攥在我们手里。
倒是你,这几日多往松涛院走动。
听说太子极爱顾恺之的画,娘这里正好有幅《洛神赋》摹本,你找机会献给太子,说不定能讨得他欢心。”
“真的吗娘?
那女儿好好准备准备。”
江玉瑶兴奋地坐首了身子,眼中满是算计。
“记住,做事小心点,别弄巧成拙。”
赵氏叮嘱道。
次日寅时,天色还未破晓,江雪松在书房召见幕僚。
雕花窗棂外细雨绵绵,淅淅沥沥的雨声遮住了刻意压低的交谈。
“......沈老爷子真撑不过端午?”
江雪松坐在书桌后,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神情凝重。
“回大人,线报说咳血己有月余。
但扬州传来消息,沈家宗亲正密谋过继嗣子,企图瓜分沈家产业。”
幕僚躬身回答,语气谨慎。
江雪松摩挲着和田玉镇纸,沉思片刻后说道:“告诉刘知府,沈家船队进京的批文继续扣着。
另外,让账房把岁宁的月例提到三十两。”
幕僚笔尖一顿,面露迟疑:“那夫人那边......该如何交代?”
“她若问起,就说太子喜欢看美人穿云锦。”
烛火映得江雪松半边脸阴晴不定,“听说沈家老太太给外孙女留了十二箱缂丝嫁衣?
太子既对她有意,咱们也得做做样子,别让太子挑出毛病。”
幕僚微微点头,表示明白,又接着问道:“大人,可若沈家真过继了嗣子,那沈家产业恐怕……”江雪松眼神一凛,冷冷道:“哼,那便不能让他们顺利过继。
你暗中派人去扬州,搅乱他们过继嗣子的计划。
只要沈老爷子一去,沈家群龙无首,咱们再从中斡旋,不怕沈家产业不归江家。”
“是,大人高见。”
幕僚奉承道,“只是这岁宁姑娘……突然提高她的月例,又刻意做出重视的样子,万一她察觉到什么,从中作梗怎么办?”
江雪松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狠厉:“她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孤女,能翻出什么风浪?
只要哄得她乖乖听话,等沈家产业到手,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你多盯着点,要是她有任何不老实的举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大人放心,属下必定盯紧。”
幕僚连忙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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