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昭明城,寒意渐浓。
陆昭容裹紧青色学徒袍,快步穿过尚医局的中庭。昨夜她又梦到了那块玉佩——玉佩上的地图似乎比记忆中清晰了些,隐约能看出一条通往山巅的小径。
"陆姑娘!"
林素从身后追来,脸颊因奔跑而泛红:"快些,今日有贵客到访,所有学徒都要去正厅***。"
"什么贵客?"
"听说是...皇子殿下。"林素压低声音,"好像是来视察尚医局的。"
正厅内,学徒们已列队站好。陆昭容站在最后一排,透过人群缝隙,看到古苍太医正与几位医官低声交谈。气氛比平日肃穆许多,连一向聒噪的柳如茵都安静得出奇。
"肃静!"
随着一声高喝,厅内立刻鸦雀无声。大门开启,一队侍卫先行进入,分列两侧。随后,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
陆昭容只瞥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但那惊鸿一瞥已足够让她看清——皇子萧凌尘面容苍白如纸,眼下泛着不自然的青黑,唇色却异常鲜红。更奇怪的是,当他从她面前经过时,她掌心的医印突然刺痛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今日有幸,得蒙三皇子殿下亲临尚医局。"主事医官高声宣布,"殿***恤医道艰辛,特来慰问。"
萧凌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学徒。当视线掠过陆昭容所在的位置时,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后颈。
"近日城中怪病蔓延,"萧凌尘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尚医局肩负重任,本宫甚是挂怀。"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隐忍的痛苦。陆昭容忍不住再次抬头,这次她注意到,萧凌尘的右手始终按在左胸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古苍太医上前一步:"殿下忧国忧民,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视察仪式简短而庄重。萧凌尘在众医官陪同下参观了药房、藏书阁,最后停在了诊堂前。
"听闻尚医局新收了一批学徒,"他突然说道,"可有擅长诊治疑难杂症者?"
古苍太医沉吟片刻:"新入学徒陆昭容,曾以奇法治愈城南怪病。"
陆昭容心头一跳,没想到古苍会直接点名。更让她意外的是,萧凌尘似乎早有预料般点了点头。
"既如此,本宫倒想见识一番。"
接下来的场面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萧凌尘一挥手,两名侍卫抬进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位面色铁青的老者,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这是本宫府上的老仆,突染怪病,群医束手。"萧凌尘看向陆昭容,"陆学徒可愿一试?"
众目睽睽之下,陆昭容无法拒绝。她缓步上前,跪坐在老者身旁。三指搭上老者手腕的瞬间,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窜上来,激得她差点缩回手。
这脉象...与城中那些怪病患者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那些黑丝已经在老者体内扎根多年,与血脉融为一体。
陆昭容深吸一口气,从药囊中取出银针。当针尖即将刺入老者合谷穴时,她察觉到萧凌尘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右手——确切地说,是盯着她掌心的位置。
"且慢。"
就在针要落下的瞬间,古苍太医突然出声:"殿下,此症凶险,不如由老臣先诊视一番?"
萧凌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古苍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陆昭容与老者之间,手指在老者颈侧轻按片刻。
"殿下,此症需特殊药引,容老臣准备片刻。"
趁着这个空档,陆昭容悄悄观察萧凌尘。他站立的姿势有些僵硬,左手始终按在胸前。更奇怪的是,当他靠近时,她掌心的医印会有规律地跳动,仿佛在回应什么。
古苍很快配好一副药,喂老者服下。不过半刻,老者铁青的脸色竟缓和了些,呼吸也平稳许多。
"古苍大人医术高明。"萧凌尘微微颔首,眼中却无半分喜色,"本宫改日再来讨教。"
皇子仪仗离开后,尚医局立刻炸开了锅。学徒们围着陆昭容,七嘴八舌地询问感受。只有柳如茵站在远处,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肃静!"主事医官喝止众人,"各自回去温习功课!陆昭容,古苍大人要见你。"
古苍的药房门紧闭,窗纸上映出摇曳的烛光。陆昭容刚抬手要敲,门就自动开了。
"进来,关门。"古苍的声音从药架后传来。
药房内弥漫着一种陆昭容从未闻过的香气,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古苍正在研磨一种黑色药材,动作又快又急。
"看出什么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那位老者的病...与城中怪病相似,但更加严重。"陆昭容斟酌着词句,"而且...皇子殿下似乎..."
"也染了同样的病?"古苍冷笑一声,"不错,观察得很仔细。"
他放下药杵,直视陆昭容:"但你漏了一点——那老者不是染病,而是中毒。一种非常特殊的毒,与皇室血脉有关。"
陆昭容心头一震:"那殿下他..."
"萧凌尘的情况更复杂。"古苍从架上取下一个锦盒,"今日之事绝非偶然。他是有意试探你,想看看你的医印能否感应到他体内的...异常。"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乌黑的石头,表面布满蛛网般的红色纹路。陆昭容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眩晕,医印灼烧般疼痛起来。
"这是血纹石,只产自皇室秘库深处。"古苍迅速合上盒子,"能吸收浊流之力。你刚才的反应证明了我的猜测——你的医印对浊流有特殊的感应能力。"
"浊流?"陆昭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一种古老的邪恶力量,正在侵蚀皇室血脉。"古苍的声音压得极低,"萧凌尘深受其害,所以他才会对你如此关注。你的医印,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
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古苍猛地站起,一把拉过陆昭容,将她护在身后。门外的黑影一闪而过,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与柳如茵身上的如出一辙。
"果然被盯上了。"古苍皱眉,"从今日起,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萧凌尘不会就此罢休,而他的敌人...更不会放过你。"
夜深了,陆昭容回到寝舍,却毫无睡意。她取出父亲留下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现在想来,竟与今日所见的血纹石纹路有几分相似。
父亲在笔记边缘写了一行小字:"琼台雪,净浊流。"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尚医局的屋瓦染成暗红色。远处皇宫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很快又被夜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