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郡主的请帖在陆昭容枕边放了三天。
每日清晨醒来，她都会盯着那张烫金帖子出神。帖子上淡淡的香气与那夜在小屋闻到的"惑心香"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掌心医印微微刺痛。
"不去为妙..."她轻声自语，将帖子收入抽屉最底层。
尚医局的晨钟响起，陆昭容迅速整理好青色学徒服。镜中的自己比初来时消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这七日来，她几乎每夜都会梦到那块残破的玉佩和古苍太医意味深长的眼神。
推开房门，初冬的寒气扑面而来。尚医局的主院已经热闹起来，学子们三三两两走向各自的学堂。陆昭容低头快步穿过人群，却还是听到了窃窃私语。
"就是她...复试头名..."
"听说古苍大人亲自教导..."
"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
她假装没听见，却在转角处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陆姑娘，早啊。"林素爽朗的声音传来，"别理那些闲言碎语。今日药理学，咱们一起坐。"
林素是少数对她友善的同窗之一，父亲是边关军医，性格直率。她挽着陆昭容的手臂，压低声音："柳如茵那伙人最近安静得反常，你小心些。"
学堂内，药理学讲师正在摆放各种药材。陆昭容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桌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日讲解十八反与十九畏。"讲师声音洪亮，"哪位能说说人参最忌与何物同用？"
堂下一片寂静。陆昭容犹豫片刻，轻声道："黎芦。"
"正确。那为何？"
"人参补气，黎芦催吐，一补一泄，相冲相克。"陆昭容答道，"轻则药效相抵，重则气机逆乱。"
讲师满意地点头："陆学徒说得对。用药如用兵，知其性才能..."
"砰"的一声，学堂后门被推开。古苍太医缓步走入，所有学子立刻起身行礼。
"继续授课。"古苍抬手示意，"陆昭容，随我来。"
跟着古苍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僻静的药房。架上摆满了珍稀药材，有些陆昭容只在父亲留下的图谱上见过。
"坐。"古苍指了指案前的蒲团，"三件事。"
陆昭容端正跪坐，掌心不自觉地抚上那块藏在衣襟内的玉佩。
"第一，月华郡主的邀约，你打算如何？"
陆昭容心头一跳："学生...尚未决定。"
"明智。"古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清心丹，可抵御寻常迷香。若决定赴约，先服一粒。"
"第二，"他继续道，指向药架，"从今日起，你每日酉时来此，学习琼台陆氏的独门医术。"
陆昭容猛地抬头："先生知道我的身世？"
古苍不答，从架上取下一本薄册："第三，背熟这《百草鉴》，三日后考核。"
册子入手，陆昭容的医印突然发热。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一幅雪花图案，与她掌心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
"琼台医印的基础运用。"古苍转身捣药，不再多言。
离开药房时已近午时。陆昭容将册子贴身藏好，刚走到回廊，就被一位陌生侍女拦住。
"陆姑娘，膳堂今日有鲜菇汤，我家小姐请您一同用膳。"
"你家小姐是？"
"柳小姐。"
陆昭容下意识摸向古苍给的瓷瓶："多谢好意，我已与人有约。"
侍女笑容不变："小姐说，若您提起月华郡主的请帖，她有要事相告。"
膳堂东北角，柳如茵独自坐在一张大桌前，面前摆满了精致菜肴。见陆昭容走来，她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陆姑娘终于肯赏脸了。"
"柳小姐有何指教？"陆昭容没有落座。
柳如茵示意侍女退下，压低声音："我知道你见过古苍大人了。我也知道..."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昭容的右手，"你有些特别的小把戏。"
陆昭容不动声色："柳小姐想说什么？"
"月华郡主的宴会，我也受邀了。"柳如茵把玩着筷子，"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多谢好意，我尚未决定是否赴约。"
柳如茵突然抓住陆昭容的手腕："别装了！你以为古苍能一直护着你？"她的指甲几乎掐进陆昭容的肉里，"尚医局的水很深，小心..."
"柳小姐！"林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膳监大人找您呢，说是令尊送来了上等血燕。"
柳如茵松开手，笑容重新挂上脸庞："改日再聊，陆姑娘。"
林素拉着陆昭容快步离开，直到确认无人跟随才停下："她对你做了什么？"
陆昭容摇头，看着手腕上浅浅的指痕："没什么。谢谢你，林素。"
"小心她给的任何东西。"林素严肃地说，"我父亲说过，柳家的药膳...不太干净。"
下午的针灸课上，陆昭容心不在焉。柳如茵反常的举动、古苍神秘的安排、月华郡主的邀约...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盘旋。
"陆昭容！"讲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来演示回阳九针。"
铜人摆在堂中央，九根银针在烛光下闪烁。陆昭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触第一针。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的瞬间，她眼前突然浮现出《百草鉴》上的雪花图案。掌心医印微微发热，铜人身上的穴位在她眼中竟如星辰般清晰可见。
九针落下，分毫不差。堂内一片寂静，连讲师都瞪大了眼睛。
"完美..."讲师喃喃道，"这手法，我只见古苍大人用过。"
下课钟声响起，学子们议论纷纷。陆昭容收拾针包时，发现柳如茵正死死盯着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傍晚，陆昭容如约来到古苍的药房。推开门，却见药炉旁站着一位陌生老者，灰白胡须，眼神锐利。
"这是药监大人，尚医局三老之一。"古苍介绍道，"今日由他教你辨识毒物。"
老者从袖中取出三个小瓶："嗅一嗅，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第一瓶无色无味，第二瓶有淡淡花香，第三瓶...陆昭容刚打开，医印就剧烈刺痛起来。一股腥甜气息钻入鼻腔，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断肠散。"老者满意地点头，"能瞬间辨出此毒，不愧是古苍看中的人。"
两个时辰的课程结束后，陆昭容额头已布满细汗。古苍递来一杯药茶："今日表现不错。"
"先生，"陆昭容抿了一口茶，"柳如茵今日..."
"我知道。"古苍打断她，"离她远点。柳家与月华郡主走得太近。"
"那月华郡主的邀约..."
古苍沉默片刻："你自己决定。但要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关于你父亲的消息...都不要轻信。"
回到寝舍，陆昭容取出那本《百草鉴》。在最后一页，她发现了一行小字："琼台医印，可辨百毒，可查病灶，可驱邪祟。然用之不当，反噬其主。"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陆昭容摩挲着掌心的胎记，思绪万千。尚医局的第一课，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