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铜镜那般强烈的冲击，这次的感觉更像一股暖流，缓缓渗入他的意识。
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一灯如豆，书案简陋。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的年轻男子，正伏案疾书。
他时而蹙眉苦思，时而展颜微笑，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却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均匀的呼吸。
林默能“感受”到那书生对知识的渴求，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偶尔因生活困顿而产生的迷茫。
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有日复一日的清苦与坚持。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油灯味，以及书生身上浆洗过的旧衣衫的味道。
当林默的意识从这种奇妙的感知中抽离出来时，他发现自己脸上竟带着一丝微笑。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灯琐记》，仿佛能感受到书页间还残留着那位不知名书生的余温。
“原来……并非所有的记忆都是悲伤和怨毒。”
他喃喃自语。
这种能力，似乎并不全然是坏事。
它可以让他更真切地触摸到历史的脉搏，感受到那些逝去灵魂曾经的喜怒哀乐。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响，走进来一位客人。
来者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着考究的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神情略带焦急。
他一进门，目光便在店内迅速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林默身上。
“请问，是林默林师傅吗？”
男子开口问道，声音略显沙哑。
“我是，请问您是？”
林默起身相迎。
“我姓周，周文海。
是……是慕名而来。”
周文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听说林师傅不仅精于古董修复，对一些……嗯，特殊的物件也颇有研究？”
林默心中一动。
特殊的物件？
是指什么？
难道是听说了什么风声？
他不动声色地答道：“周先生过奖了。
静默斋只是一家小店，修复些寻常古董而己。
不知周先生有什么物件需要看看？”
周文海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他将锦布一层层打开，露出来的，是一支通体乌黑的……毛笔。
笔杆似是某种不知名的木料，入手微沉，表面光滑却毫无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
笔毫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黄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林师傅，您请看这支笔。”
周文海将毛笔递给林默，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不安，“这支笔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家祖当年科考时所用。
但最近……最近它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林默接过毛笔，入手便是一阵阴冷的触感，与《青灯琐记》那种温和截然不同。
他的指尖刚一碰到笔杆，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便如针扎般刺入他的脑海！
那股负面情绪来得极为迅猛，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血腥气。
林默心中一凛，强行稳住心神，没有立刻表现出异样。
他故作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乌木狼毫笔，问道：“周先生，您能具体说说，它怎么不对劲吗？”
周文海叹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与疲惫：“林师傅，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我最近在整理家祖遗物时，发现了这支笔。
起初也没在意，就随手放在了书房。
可从那以后，我晚上只要在书房待久一点，就会觉得心神不宁，头昏脑涨，甚至……甚至会做噩梦，梦见一些模糊不清的争吵和……血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发现书桌上偶尔会无缘无故出现一些墨点，像是有人用这支笔随意点上去的。
可家里除了我，没人会动它。”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暗黄色的笔毫上。
他能感觉到，这支笔“内部”的情绪非常躁动，像一个被囚禁了许久的灵魂在咆哮。
“周先生，您家祖……当年科考顺利吗？”
林默看似随意地问道。
周文海摇了摇头：“不瞒您说，家祖才华横溢，但时运不济，屡试不第，最终郁郁而终。
这支笔，可以说是他一生失意的见证。”
林默心中了然。
看来，这支笔承载了周家先祖强烈的执念和不甘。
只是，那股血腥气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仅仅是科场失意的怨念，就能如此强烈？
他决定再深入探查一番。
“周先生，我能仔细看看这支笔吗？
或许需要一些特殊的工具。”
林默说道。
“当然，当然，林师傅您请便。”
周文海连忙点头。
林默将毛笔平放在工作台的丝绒垫上，戴上放大镜，又取出一把极细的探针。
他屏住呼吸，将精神高度集中，指尖再次轻轻触碰笔杆。
这一次，他刻意引导自己的感知，试图“剥离”那些纷乱的情绪，去寻找更深层的记忆片段。
“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但比之前两次都要轻微。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迷雾之中。
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书生，正是周文海的先祖。
他正趴在桌案上，对着一张空白的宣纸，手中紧握着这支乌木狼毫笔，神情痛苦而狰狞。
“为何……为何又是名落孙山！”
书生低声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他猛地将笔掷在地上。
画面跳转。
还是那个书生，但场景似乎不再是他的书房。
他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个衣着华贵、面目模糊的官员。
“……通融一二……小小心意……”书生卑微地哀求着，手中似乎递上了一个钱袋。
官员冷哼一声，一脚踢开了钱袋。
“……舞弊……证据确凿……革除功名……”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书生如遭雷击，瘫倒在地。
紧接着，画面变得更加混乱和血腥。
书生似乎与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推搡间，有人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而那支乌木狼毫笔，就掉落在血泊旁边，笔尖似乎也沾染了点点暗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