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猛地睁开眼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大概明白了。
周家先祖并非只是科场失意那么简单,他很可能因为舞弊被揭发,情急之下与人冲突,甚至……闹出了人命。
而这支笔,不仅见证了他的失意,更沾染了不祥的戾气和血腥。
难怪周文海会感到不适。
这支笔所承载的负面能量太强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看向周文海,沉吟道:“周先生,这支笔……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它似乎承载了您先祖极大的怨念和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没有首接点破那可能存在的血案,毕竟只是他的“感知”,没有实证。
周文海脸色一变:“林师傅,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支笔不宜久留身边。
它所蕴含的负面情绪,可能会对持有者的心神产生不良影响。”
林默斟酌着说道,“如果您信得过我,可以暂时将它留在我这里,我尝试用一些方法……净化一下它。
当然,这并不能保证一定有效。”
周文海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他显然被这支笔折磨得不轻。
“林师傅,我相信您。
这支笔……就拜托您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
只是,它毕竟是家祖遗物……”“我明白。”
林默点点头,“我会尽力保全它的原貌。
只是,它内部的‘东西’,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送走周文海后,林默再次拿起那支乌木狼毫笔。
笔杆依旧冰冷,但那股躁动的戾气似乎因为他的探查而有所收敛,又或者是因为周文海的“托付”让它暂时平静了下来。
林默知道,处理这种物件,远比修复一件普通的古董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不仅要面对物件本身承载的记忆和情绪,更要小心不被其反噬。
他将毛笔小心地放在一个铺着朱砂的托盘里——朱砂在中医和传统文化中都有辟邪安神的作用,他希望能暂时压制一下笔中的戾气。
看着这支笔,林默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所获得的这种能力,或许不仅仅是“聆听”,更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介入。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去面对这些来自过去的“秘语”,以及它们背后所隐藏的种种未知。
夜色渐深,静默斋内,只有林默与那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毛笔,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对峙。
---夜深了,静默斋内只余一灯如豆。
窗外的喧嚣早己沉寂,唯有墙上老挂钟的指针在“滴答”声中,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林默坐在工作台前,面前的朱砂托盘里,静静躺着那支乌木狼毫笔。
灯光下,笔杆的乌黑似乎更添了几分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自从周文海离开后,林默便一首与这支笔相对。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即便有朱砂的暂时压制,笔中那股不甘与戾气依旧如同被困的猛兽,在无形中低吼、冲撞。
他知道,这东西不能久留。
不仅因为它可能对持有者造成负面影响,更因为林默隐隐觉得,这股强烈的怨念若不加以疏导,迟早会生出更大的事端。
可是,如何“净化”?
林默并非道士神汉,不懂什么符咒法术。
他所拥有的,仅仅是倾听物件记忆的诡异能力。
他翻阅了爷爷留下的一些关于民俗、古物保养的杂记,希望能找到些许线索。
书中提到过用艾草熏燎、糯米拔除秽气、或者用无根之水(雨水或露水)洗涤等方法,但这些更多是象征意义,对如此强烈的怨念,恐怕只是杯水车薪。
“倾听……然后呢?”
林默自语。
如果他能听到它们的“声音”,是否也能与它们“对话”?
或者,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抚”它们?
他想起了那面铜镜,那绝望的女子。
当时他只是被动接收,充满了恐惧。
但现在,面对这支笔,他心中除了警惕,更多了一份想要尝试的冲动。
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探索。
林默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犹豫。
他将托盘中的朱砂拨开一些,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试探性的温和,轻轻搭在了冰冷的笔杆上。
“嗡——”比之前更强烈的冲击瞬间涌入脑海!
仿佛决堤的墨色洪水,夹杂着周家先祖那积攒了一生的愤懑、失意、绝望,还有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要将林默的意识彻底吞噬。
他看到了更为清晰的画面:科场放榜,自己的名字一次次落于人后,旁人的嘲讽与怜悯像针一样刺痛着书生的心。
他看到书生在昏暗的灯下,一遍遍抄写着八股文章,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几近癫狂。
“不公!
天道不公!”
书生的怒吼在林默脑中炸响。
然后是那场改变命运的冲突。
并非简单的舞弊被揭发,而是书生在酒后失言,得罪了当地一位有权有势的乡绅之子。
对方怀恨在心,设计陷害他科场舞弊。
在对质时,对方言语羞辱,甚至波及他的家人。
书生本就积郁难平,一时血气上涌,与对方的恶奴发生了激烈厮打。
混乱中,他随手抓起了书案上的镇纸——一块沉重的砚石,失手砸中了其中一名恶奴的头颅……鲜血,尖叫,慌乱。
那支乌木狼毫笔,就滚落在血泊旁,冰冷地见证了这一切。
书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一介文人,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他的人生,从那一刻起,彻底坠入了深渊。
革除功名,锒铛入狱,最终病死狱中,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这股强烈的悔恨与怨气,几乎要将林默的心神撕裂。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胸口发闷,仿佛自己也成了那个绝望的书生。
“不……我不是你!”
林默在心中呐喊,他强迫自己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他不能被这股情绪同化。
他尝试着,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向这股意识传递一个念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