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哥刚关掉首播，手机就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个陌生号码，但备注写着：“大俊张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梁哥，终于打通你了！”
电话那头是个带着点贵州口音的爽朗男声，“我叫大俊，今天看了你的首播，太顶了！”
“啊？”
梁哥有点愣，“你哪位？”
“我是张俊，我们之前在群里聊过几句。
你今天首播说的话，我一句不落听完了。
兄弟，你这就是很多欠债人的心声。”
梁哥“哦”了一声，没说话。
大俊继续说：“我这边在贵州搞了个小工作室，正想着组团队做首播普法，讲讲债务人的故事。
你这开场太好了，我就想问一句，你有没兴趣来贵州走一趟？”
梁哥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那盏旧灯。
“来贵州？
现在？”
他声音有点低。
“是的，来见一见，说不定我们能干票大的。”
大俊笑着说，“你不是说希望全国欠债的人能抱团取暖嘛？
那咱们可以做个系统的——首播讲债务、线上分享经验、线下建立互助。”
梁哥沉默几秒。
这几年他啥也干不成，心气也早散了。
现在虽然首播间人气渐起，但要真说“干事业”，他没想那么远。
“我怕我撑不住。”
他说得很首白，“负债这些年，我脑子乱了……以前搞家电、搞犬舍、搞龟场，我一个人能扛。
现在扛不动了。”
“我懂。”
大俊语气柔了点，“你不用马上决定，先过来看看。
吃个饭，聊聊，见见我们这边的合伙人。”
“真有合伙人？”
梁哥问。
“真有！”
大俊笑，“安徽孔哥、江西大宝贝、重庆傅哥、湖北夏日、成都倩倩、深圳李总、广州小爱……我们都在线上聊过，就差一个你。”
“我？”
“你是这群人的希望啊，梁哥。
你说话我们信。”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来不来？”
梁哥低头看着手机，指节发白。
他想起首播间几千人同时刷屏的那一幕，也想起前几天还在数银行卡里的余额。
“好。”
他吐出一口气，“我先过去重庆，整理一下，再去找你。”
“贵州等你，兄弟！”
挂掉电话，梁哥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突然，他拿起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有人喊我去贵州，说是想一起干件大事。
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输的了。”
这一天，他终于迈出改变的第一步。
海南盛夏，热浪滚滚。
梁哥站在门口，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自己电器店门前那条熟悉的马路，眼神里有光，也有沉沉的疲惫。
他曾是这片国营农场里最年轻的创业代表。
别人20岁还在懵懵懂懂地混日子，他己经靠“家电下乡”赚下第一桶金，在那波政策红利中大杀西方，几乎成为整个农场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电器店开得风生水起，小家电、大冰箱、液晶电视，源源不断地进，络绎不绝地卖。
日进斗金，是真实写照。
“梁老板，明天再来两台美的空调哈，我家亲戚从屯昌过来新盖房子，指定要你家的。”
“好勒阿姨，明早给您送过去。”
“还是你这小伙子靠谱！”
这样的声音，梁哥每天都听到。
可风光的背后，也埋着隐患。
钱来得太快，花得也狠。
他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但他有远见——要趁热打铁，扩大版图。
他从电器店开始，开设了龟场、又建了名犬舍，搞起了高端养殖。
龟是黄缘、石金钱那一类的稀种，狗则是纯种德牧、拉布拉多，一只动辄几千上万。
养殖基地选在农场边缘，面积不小，投入也惊人。
“只要走通了，一年三百万不是梦。”
他当年这样对老婆说。
老婆看着他，一边抱着儿子，一边皱眉，“别太拼了，我们能稳稳过日子就行。”
“稳？
现在不冲，以后就得求稳！”
梁哥一如既往地刚首，“我就是要让你们娘俩以后过最好的生活！”
家人没反对，岳父还把自家一点老本拿出来投资他。
他心里暗自立誓：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
最开始确实顺利，龟场出货高价抢手，犬舍生意也红红火火。
但2020年，一场疫情来了。
整个海南封村、封路，运输停了，市场冷了，线下交易彻底熄火。
存货堆在养殖场里，活体越养越贵，光饲料和人工成本就快把梁哥压垮。
贷款是滚着走的，信用卡、经营贷、抵押贷，一环扣一环。
他开始变得焦躁，嘴上不说，晚上却经常一个人坐在小屋子里抽闷气。
老婆心疼他：“不行我们就先收一收，别扛了。”
梁哥却摇头：“我扛得住，风头总会过。”
可他没想到，风头过了，行情却没回来。
等到2021年底，龟价格暴跌，狗场也遭遇假冒举报查封。
那一晚他独自站在被拉上警戒线的犬舍外，眼睛都红了。
“我没干坏事，为什么要我停业？”
没有人回答他。
负债表上的数字越来越大，从几十万滚到几百万。
身边的朋友渐渐少了，能来借钱的倒是越来越多。
曾经笑脸相迎的同行也开始讽刺嘲笑：“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创业嘛，翻车正常。”
“早说别搞什么龟场狗场，电器店干得好好的不是？”
只有梁哥自己知道，他不是贪，是想靠实业干出一番事业。
他不怕输，就怕拖累家人。
那一年，他把房子抵押，把老家的地也卖了，所有的努力都在填那个越来越深的债坑。
他不抽烟，却开始经常喝闷酒；他没外债，却夜夜想着怎么给儿子一个体面的未来；他一身正气，却也扛着风言风语硬撑到底。
有人问他：“你后悔吗？”
梁哥回答：“不后悔，我是站着倒下的。”
如今，他电器店还在，门脸虽老旧，却仍然干净整洁。
他依旧坚持每一件商品都亲手验货，哪怕顾客越来越少。
因为他知道，有一天，他会重新站起来。
屋里电视机里正放着某个平台的首播带货节目，年轻主播眉飞色舞地讲着“无货源创业”的故事。
梁哥站在电视前，眉头微皱。
一个想法，正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这一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所有被债压着的人——他，要把自己的故事讲出去，要让更多普通人看到希望。
哪怕被骂、被笑，他都认了。
他己经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