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的空气里总飘着股樟脑丸味，林逗抱着一摞复习资料路过篮球场时，易拉罐被踩扁的声音突然炸响。
穿15号球衣的学弟正弯腰捡球，汗水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晃出一道光——像极了贾康以前转打火机的样子。
"学姐，帮个忙？
"他把篮球抛过来时，林逗下意识接住，指腹触到球面粗糙的纹路。
后来她才知道这学弟叫江屿，高一（3）班的，每次打完球都要喝冰镇橘子汽水，拉环总是随手扔在篮板下的草丛里。
最先撺掇她的是周念念。
这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把林逗按在操场看台上，指着球场上奔跑的身影说："你看江屿那小子，投篮姿势多帅！
姐们儿我帮你打听了，他单身。
"阳光透过铁丝网照在周念念睫毛上，林逗盯着她涂了蜜桃色指甲油的手指，突然想起高二那年贾康塞给她的草莓牛奶，包装上也印着相似的粉。
第一次一起吃饭是在学校后门的面馆。
江屿把碗里的煎蛋夹给林逗，周念念在旁边起哄："哟，学弟挺会疼人啊。
"他耳根瞬间红透，埋头猛扒拉面，汤汁溅到校服领口。
林逗递纸巾时，看见他手腕上的手环刻着细小的字母——后来她才知道，那是"NN"，周念念名字的缩写。
周末看电影是周念念攒的局。
她买了三人座的票，却在开场前说肚子疼，硬是把林逗推到江屿旁边。
黑暗中爆米花桶碰到一起，林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屏幕上男女主拥吻时，江屿突然低声问："学姐，你觉得念念今天为什么不来？
"林逗咬着吸管没说话，汽水泡泡在喉咙里炸开，像某种不祥的预感。
真正让她动摇的是那次雨夜练球。
林逗撑着伞站在场边，看江屿一遍遍练习三分球。
雨水打湿他额发，篮球砸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学姐，帮我捡下球。
"他跑过来时，发梢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念念说你喜欢看别人打球，是真的吗？
"林逗接过球的瞬间，突然想起贾康在游戏里说的"银河修理员"，原来所有刻意的靠近，都藏着别人的名字。
周念念说要给他们拍毕业合照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
她举着数码相机指挥林逗站到江屿旁边，"笑一个嘛，别板着脸。
"林逗刚勾起嘴角，就看见江屿下意识往周念念那边瞟。
快门按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像当年贾康把她手揣进兜里时那样，只是这次，胸腔里灌满的不是蜜糖，而是酸涩的风。
照片洗出来那天，周念念把林逗拉到天台。
铁盒里的草莓牛奶早就过期，林逗捏着那张三人合照，看见自己笑得像个傻子，江屿的眼神却黏在镜头外的某个点。
"其实江屿找过我。
"周念念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问我怎么追你，可我......"她突然转过身，眼里闪着林逗看不懂的光，"我在校外有男朋友，谈了快一年了。
"易拉罐被风吹得在地上滚动，发出哐当的声响。
林逗盯着周念念手腕上和江屿同款的银色手环，突然想起每次吃饭时她夹给江屿的青菜，想起看电影时她故意漏掉的那半桶爆米花。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追他？
"她的声音发颤，像暴雨夜抖开的伞。
"因为你得从上一段里走出来啊！
"周念念突然拔高音量，"你看看你，自从贾康走后，整天魂不守舍的，我是怕你又钻牛角尖......"她的声音低下去，"而且......被人喜欢的感觉挺好的，不是吗？
"风把天台的彩旗吹得猎猎作响。
林逗想起心理医生说的"爱不是被爱的感觉"，想起贾康抽屉里那盒过期的草莓牛奶。
原来有些人享受的不是爱本身，而是被注视的光芒，哪怕那光芒需要别人来做反光板。
"所以你就把我当幌子？
"她听见自己问，指甲掐进掌心，"看他为你吃醋，看我像个傻瓜一样配合？
"争吵像失控的篮球在天台上弹跳。
周念念哭着说她只是害怕失去，害怕林逗沉溺过去，也害怕自己对江屿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林逗把照片撕成两半，碎纸片被风吹得飘向操场，像无数只白蝴蝶。
首到上课铃响，两人才拖着疲惫的脚步下楼，谁也没再说话，却在楼梯拐角同时伸手，捡起飞到脚边的半张照片。
和解来得悄无声息。
周念念把江屿的手环塞进林逗手里，"他说这个本来想送你的，结果被我抢了。
"金属环还带着体温，林逗想起江屿在篮球场上问她"念念喜欢什么颜色"，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而江屿，果然如周念念说的那样，不到一周就和隔壁班的文艺委员在一起了，听说那姑娘会弹吉他，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毕业典礼那天，林逗在储物柜里发现罐没开封的橘子汽水。
拉环上系着张纸条："学姐，对不起，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她笑。
"字迹是江屿的，旁边还有周念念画的哭脸。
林逗把汽水塞进书包，路过篮球场时，看见15号球衣在人群里晃动，新的学妹拿着水递过去，他接过时笑得灿烂。
心理医生说愈合不是结痂，而是允许伤口呼吸。
林逗坐在复诊室里，把橘子汽水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瓶，在病历本上投下橙黄色的光斑。
她想起周念念哭着说"被人喜欢的感觉挺好"，突然明白那些年她追逐的，或许不是爱，而是证明自己值得被看见的证据。
"所以现在呢？
"医生转着钢笔问。
林逗望着窗外追逐打闹的学生，想起贾康的烟草味，想起江屿的洗衣粉味，还有周念念身上永远的蜜桃香。
"现在我知道了，"她轻轻转动汽水罐，拉环发出清脆的响声，"被爱不是终点站，懂得自己才是。
就像这罐汽水，过期了也没关系，至少它曾在某个夏天，被人认真地冰镇过。
"走出医院时，林逗把橘子汽水扔进回收箱。
哐当一声响后，她摸出手机，给周念念发了条消息："周末去看新上映的动画吧，听说有荧光海的场景。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她抬头看见天空很蓝，像极了高二那年游戏里的荧光海，也像此刻心里，慢慢透进来的，不带杂质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