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异闻录爷爷

民国十三年，津门卫的雨下了整整一个秋天。我叫沈砚之，是《津门新报》的外勤记者，

专跑那些官面儿上不愿提、百姓却嚼得热闹的“闲篇”。这年深秋，

主编扔给我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七张泛黄的纸条，

每张都记着一桩民国初年流传在津门的诡闻。“把这些事儿捋清楚，写篇实在的报道，

别净整那些神神叨叨的噱头。”主编抽着烟，烟圈裹着他的话，“记住，见怪不怪，

其怪自败——但也别硬撑着不信邪。”我抱着信封回了出租屋，窗外的雨敲着玻璃，

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挠。摊开纸条，第一张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只隐约能看清“估衣街、红绣鞋、夜半哭”几个字。那是我最早听说的一桩传闻，

也是我采访的第一站。第一桩：估衣街的红绣鞋估衣街是津门的老商业街，民国初年时，

街面上满是卖旧衣服的铺子，白天人声鼎沸，夜里却静得吓人。传闻光绪末年，

有个叫翠玉的绣娘，在街尾开了家绣坊，专做绣鞋。翠玉长得标致，手艺又好，

津门里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找她做鞋。可没人知道，

翠玉心里藏着个人——镇守使府的副官，周廷芳。周廷芳是南方人，说话带着软语，

每次来绣坊，都会站在柜台外，看翠玉飞针走线。“翠玉姑娘，给我做双红绣鞋吧，

要绣并蒂莲的。”那天傍晚，周廷芳穿着笔挺的军装，指尖夹着块银元，“我要娶亲了，

给新娘子穿。”翠玉的针顿了一下，指尖被扎出个血珠，她笑着点头：“好，三日后你来取。

”那三天，翠玉没合过眼。红绣鞋上的并蒂莲，每一针都绣得格外仔细，线里掺了她的头发，

鞋底纳了七道符——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法子，说是能让穿鞋的人，

一辈子都忘不了做鞋的人。可到了取鞋的日子，来的不是周廷芳，是他的勤务兵。

“翠玉姑娘，副官昨天剿匪时没了，这鞋……就不用了。”勤务兵递来一块银元，眼神躲闪。

翠玉没接银元，也没说话，只是把红绣鞋收进了匣子。当天夜里，她穿着那双红绣鞋，

在绣坊里上吊了。打那以后，估衣街就多了个传闻：每逢阴雨天的夜里，街尾会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像女人穿着绣鞋走路。有人见过，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低着头，

手里拎着双红绣鞋，在街上来回走，嘴里念叨着：“周副官，你的鞋还没取呢。”民国八年，

有个外地来的商人，夜里喝醉了，在估衣街闲逛。走到街尾时，听见有人喊他：“先生，

买双鞋吧？”商人眯着眼，看见个穿红衣裳的女人，手里举着双红绣鞋，

鞋面上的并蒂莲像活的一样。“多少钱？”商人醉醺醺地问。“不要钱，只要你帮我找个人。

”女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第二天一早，商人被人发现躺在绣坊的旧址上，

怀里抱着双红绣鞋，人已经没气了，脸上还带着笑。官府来查，没查出什么名堂，

只把红绣鞋烧了，说是邪物。可烧鞋的时候，火里传出女人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去估衣街采访时，街面上的旧衣铺已经少了大半，只有几家老字号还在。

我找到开了四十多年铺子的王老板，他今年六十多了，说起红绣鞋的事，还忍不住搓手。

“沈记者，那事儿我亲眼见过。”王老板压低声音，“民国十年，我还是个学徒，

有天夜里帮掌柜的看铺子，雨下得特别大。我听见街尾有脚步声，

就扒着门缝看——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低着头，手里拎着双红绣鞋，走得特别慢。

我吓得赶紧躲到柜台底下，直到天亮才敢出来。后来我问掌柜的，掌柜的说，那是翠玉的魂，

在等周副官呢。”“周副官的墓在哪？”我问。王老板叹了口气：“早没了，民国十二年，

镇守使府迁走，坟地被平了，盖了洋行。”我又问起那个商人的事，王老板点头：“是真的，

那商人死的时候，我还去看过热闹，他怀里的红绣鞋，红得像血，烧的时候，

整条街都能听见哭声。”离开估衣街时，天又下起了雨。我走在街尾，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空荡荡的街上，只有我的影子。

我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快步往前走，心里却想着：翠玉的魂，

是不是还在等那个没回来取鞋的人？第二桩：法租界的镜子楼津门的法租界，

民国初年时满是洋楼，其中最有名的，是“镜子楼”。那楼是个法国商人盖的，

外墙贴满了西洋镜子，白天照得人睁不开眼，夜里却像个黑窟窿。传闻这楼盖好的第二年，

法国商人就疯了，嘴里喊着“镜子里有人”，最后从楼顶跳了下去，脑浆溅在镜子上，

擦都擦不掉。后来，镜子楼被一个叫张怀安的军阀买了下来。张怀安是个好色之徒，

娶了七房姨太，还总爱往楼里领舞女。可没过半年，他的姨太就开始出事。先是三姨太，

夜里在镜子前梳头，忽然说镜子里有个女人，穿着白衣服，头发很长。

张怀安以为她装疯卖傻，骂了她一顿，可第二天一早，三姨太就被发现死在镜子前，

眼睛瞪得很大，手里还攥着一把梳子。接着是五姨太，她喜欢在镜子前试新衣服。有天夜里，

她试一件红裙子，忽然听见镜子里有人说话：“这裙子真好看，借我穿穿吧。

”五姨太吓得扔了裙子就跑，可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

总说镜子里的女人在跟她抢衣服。张怀安没办法，只能把她送回了老家。最吓人的是七姨太。

她是张怀安最喜欢的姨太，长得像个瓷娃娃。有天夜里，张怀安在楼下打牌，

听见楼上传来七姨太的哭声，赶紧跑上去。推开房门一看，七姨太正站在镜子前，

手里拿着把剪刀，往自己脸上划。“你干什么！”张怀安冲过去夺下剪刀，

可七姨太已经把脸划得血肉模糊，她指着镜子，哭着说：“镜子里的女人说，

我长得比她好看，要毁了我的脸。”没过多久，张怀安就把镜子楼卖了，据说卖楼的时候，

他把所有的镜子都砸了，可砸镜子的工匠，第二天就死了，死状和三姨太一样，

眼睛瞪得很大。我去法租界采访时，镜子楼还在，只是外墙的镜子早就没了，

换成了普通的砖墙，楼里也没人住，大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铁锁。我找到住在附近的李婆婆，

她今年七十多了，民国初年时，她在张怀安家里做过佣人。“沈记者，那镜子楼邪得很。

”李婆婆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个佛珠，“我亲眼见过三姨太死的样子，她躺在镜子前，

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看见什么特别吓人的东西。那天夜里，我还听见镜子里有女人的笑声，

笑得我浑身发冷。”“张怀安后来怎么样了？”我问。李婆婆叹了口气：“卖了楼之后，

他就被人暗杀了，死在租界的一条巷子里，身上中了七枪，据说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

有人说，是镜子里的女人杀了他，也有人说，是他欠了太多血债，遭了报应。

”我绕着镜子楼走了一圈，楼的窗户都破了，风吹进去，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

我站在楼前，忽然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只有法租界里来来往往的洋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第三桩：海河上的摆渡鬼海河是津门的母亲河，民国初年时，河上有很多摆渡船，

专门接送两岸的行人。传闻有个叫陈老栓的摆渡人，民国五年的冬天，

在河里捞起了一个女人的尸体。那女人穿着蓝布棉袄，肚子鼓鼓的，像是怀了孕。

陈老栓心善，找了块木板，把女人的尸体埋在了河边的柳树下。可从那以后，

陈老栓的摆渡船就出了怪事。每次夜里摆渡，他都会看见一个穿蓝布棉袄的女人，站在河边，

招手让他靠岸。“师傅，能带我过河吗？”女人的声音很轻，像飘在风里。

陈老栓一开始没在意，撑着船靠了岸，可等他回头，女人又不见了。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几次，

陈老栓才觉得不对劲。有天夜里，他又看见女人招手，就撑着船靠过去，

手里攥着把桃木剑——那是他从庙里求来的。“你到底是谁？”陈老栓大声问。女人抬起头，

脸上没有血色，肚子还是鼓鼓的：“我要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掉在河里了。

”陈老栓这才想起，他捞起女人尸体的时候，女人的肚子里确实有个孩子，已经死了。

“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我把他和你埋在一起了。”陈老栓说。女人听了，突然哭了起来，

哭声像猫叫一样，听得人心里发毛。“不是的，我的孩子还活着，他在河里，我要找他。

”女人说完，就跳进了河里，不见了踪影。第二天一早，陈老栓发现摆渡船的船板上，

有很多水渍，像有人在船上站过。他去河边的柳树下看，埋女人尸体的地方，土被挖开了，

尸体不见了，只留下一件蓝布棉袄。从那以后，海河上就多了个传闻：每逢阴雨天的夜里，

河上会出现一艘空的摆渡船，船上站着个穿蓝布棉袄的女人，招手让行人上船。

如果有人上了船，就再也下不来了，第二天只会在河里发现一具尸体，肚子鼓鼓的，

像是怀了孕。民国七年，有个外地来的学生，夜里要过河，看见河上有艘摆渡船，

就招了招手。船靠了岸，学生上了船，看见个穿蓝布棉袄的女人，坐在船尾，低着头。

“师傅，多少钱？”学生问。女人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学生觉得不对劲，想下船，

可船已经开了，而且开得特别快，像有人在后面推。第二天一早，学生的尸体被人捞了上来，

肚子鼓鼓的，手里还攥着半块馒头。官府来查，没查出什么名堂，只提醒百姓，

夜里不要坐摆渡船。我去海河采访时，河上的摆渡船已经很少了，大多换成了汽船。

我找到住在河边的赵大爷，他今年八十多了，民国初年时，他也在河上摆渡。“沈记者，

那摆渡鬼的事，是真的。”赵大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望着河水，“陈老栓后来疯了，

整天坐在河边，说要等那个女人，最后掉进河里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肚子也是鼓鼓的。

有人说，他是被那个女人带走了，也有人说，他是赎罪去了。”“你见过那个女人吗？

”我问。赵大爷点了点头：“民国八年的冬天，我夜里摆渡，看见过她。她站在河边，

穿件蓝布棉袄，肚子鼓鼓的，招手让我靠岸。我吓得赶紧撑着船跑了，从那以后，

我再也不敢夜里摆渡了。”我站在河边，看着海河的水，浑浊的河水像煮开的粥，翻滚着。

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一股腥味，我忽然觉得冷，好像有双眼睛在水里盯着我。

第四桩：戏楼里的鬼票友津门的戏楼多，民国初年时，最有名的是“庆和园”。庆和园里，

有个叫苏玉霜的坤角，唱青衣的，嗓子甜，长得也俊，每次登台，台下都坐满了人。

传闻苏玉霜有个戏迷，是个叫刘长顺的商人，每次苏玉霜唱戏，他都会坐在第一排，

手里拿着个折扇，跟着唱。民国六年的夏天，苏玉霜在庆和园唱《霸王别姬》，

刘长顺像往常一样，坐在第一排。可唱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时，

刘长顺突然倒在椅子上，没了气。官府来查，说是突发心脏病，把尸体抬走了。可从那以后，

庆和园就出了怪事。每次苏玉霜唱《霸王别姬》，台下都会多出一个空位，

空位上放着个折扇，和刘长顺的那把一模一样。而且，每当苏玉霜唱到“汉兵已略地”时，

都会听见有人跟着唱，声音很轻，像是从空位上传来的。苏玉霜一开始没在意，可次数多了，

她也觉得害怕。有天夜里，她在戏楼里排戏，忽然看见一个穿长衫的男人，

坐在第一排的空位上，手里拿着把折扇，跟着她唱。“你是谁？”苏玉霜吓得后退一步。

男人抬起头，是刘长顺的样子，脸上没有血色：“玉霜姑娘，

我只是想再听你唱一段《霸王别姬》。”苏玉霜吓得跑回了后台，从那以后，

她再也不敢唱《霸王别姬》了，甚至连庆和园都不敢去。没过多久，苏玉霜就离开了津门，

去了南方，再也没回来。庆和园的老板没办法，只能把戏楼关了，可关了之后，每天夜里，

戏楼里都会传出唱戏的声音，唱的就是《霸王别姬》，有男有女，像是有人在对戏。

我去庆和园采访时，戏楼已经破败不堪，大门上的油漆都掉了，里面长满了杂草。

我找到以前在庆和园打杂的马大叔，他今年七十多了，说起苏玉霜和刘长顺的事，

还忍不住叹气。“沈记者，刘长顺是真喜欢苏玉霜的戏，每次她唱戏，

他都会提前半个时辰来占座，手里的折扇上，还写着‘玉霜’两个字。”马大叔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