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刚出炉的蜂蜜，稠稠地浇在农大附中的林荫道上。
13岁的田小麦死死抱着比脸还大的《小麦种植图鉴》，这本厚达八百页的精装巨著是父母送她的开学礼物，烫金书脊在阳光下闪着矜贵的光。
她跑得气喘吁吁，额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怀里的书哗啦啦翻页，夹着的麦穗书签飘落在地也浑然不觉——那是爷爷用去年丰收节的第一株麦穗压制的，金黄的麦芒镶着琥珀边，在青石路上像一尾失落的金鱼。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她踩着崭新的白色球鞋狂奔，鞋带散开也顾不上系。
转角处紫藤花架筛下碎金般的光斑，眼看教学楼就在眼前——砰——图画书与深蓝色珐琅文具盒猛烈相撞，德国进口的铅笔、瑞士橡皮、日本限定款自动尺天女散花般迸溅。
田小麦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镜歪斜着挂到鼻尖，世界顿时模糊成一片毛玻璃。
她慌忙摸索眼镜时，指尖触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小心，”少年的声音清冽如初融的雪水，“林德伯格镜片很娇贵。”
他指尖带着淡淡的雪松香，稳稳托住她的玳瑁框眼镜。
穿定制白衬衫的少年蹲下身，衬衫袖口绣着精致的麦穗纹章。
修长的手指掠过阳光，先捡起那枚鎏金麦穗书签：“《北纬35°冬小麦光合效率研究》？”
他念出书签上的烫金小字，指腹轻轻摩挲过麦穗纹理，“2016年农科院特供版？
你也研究麦子？”
田小麦盯着他领口第二颗贝母纽扣上的微光，那纽扣刻着德文徽标：“我...我爸妈是农科院遗传所的。”
“巧了，”少年从西装裤袋取出真丝手帕，仔细擦拭书签沾上的灰尘，“曾祖父是金陵大学首任农学教授，祖父现在守着河西走廊三万亩麦田。”
他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子，像麦芒在阳光下闪烁。
腕间百达翡丽古董表掠过一道幽蓝的光。
风吹过，书页停在小麦杂交育种彩页。
田小麦扶正林德伯格眼镜抬头，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像是用托帕石研磨出的琥珀色，瞳孔里有细碎的金光流转。
她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颗极淡的蓝痣，像哥窑瓷开片的冰裂纹。
“初一（3）班，顾守望。”
“初一（3）班，田小麦。”
他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田小麦？
这名字该写在农大附中招生简章封面上。”
说着从散落的文具中拾起她的烫金录取通知书，照片上的女孩在麦田里抱着获奖的杂交麦穗，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上课铃猝然炸响，田小麦手忙脚乱收拾散落的文具。
奔跑时她没发现，书包侧袋悄悄多出一支万宝路高山木材铅笔——笔杆刻着洛可可风格的麦穗纹，那是顾守望从定制文具盒里取出，故意塞进她包里的。
铅笔尾端刻着小小的"Semper Sperans"箴言，还带着乌木沉香的气息。
就像他也没发现，田小麦偷偷攥紧了刚捡到的樱花限定橡皮——印着他细微牙印的那块，还带着白苔香水的余韵。
橡皮侧面用铂金钢笔写着"守"字，墨迹里掺着金粉。
阳光透过威尼斯彩玻窗棂，将两个初遇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烙在走廊尽头的荣誉墙上。
墙上挂着去年国际奥数金奖照片，少年捧着奖杯站在伯尔尼麦田里，获奖论文是《麦芒斐波那契数列在密码学中的应用》。
那年九月，十三岁的田小麦和顾守望都不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碰撞将会持续十西年。
像一粒落入沃土的诺曼底麦种，在时光灌溉下悄然生根，最终长成跨越大陆的金色汪洋。
当田小麦终于找到初一（3）班教室时，倒吸一口气——教室铺着人字拼橡木地板，窗外是三百亩开放式麦田试验田。
顾守望就坐在临窗第三排的定制座椅上，阳光在他课桌上切出明亮的菱形，他正用那支万宝路铅笔在摩洛哥皮面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在验算冬春麦杂交的量子模型。
她的新座位，就在他正后方。
这个距离，刚好能看见他衬衫领口被风吹起的弧度，像初生的麦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后颈有一颗小小的咖啡色雀斑。
讲台上，班主任正在介绍学校底蕴：“我们农大附中的试验田里，种着朱元璋钦点的洪武麦种，实验楼保存着1921年康奈尔大学赠送的黄金麦穗...”田小麦悄悄从书包里摸出那块橡皮，在指尖轻轻转动。
橡皮上的牙印像枚小巧的波斯玉麦，她突然想起《齐民要术》里的话：嘉种一落，万粟归仓。
窗外，九月的麦田正泛起第一波绿浪，无人机群掠过天空，洒下带着基因组编号的麦种。
田小麦不知道，其中一架无人机的操控者，正是前排那个衬衫雪白的少年。
而他正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是人生第一道无解方程——关于一个撞进他怀里的女孩，如何让心跳偏离了黄金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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