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先把曲蛆放进了个洗干净的玻璃罐。
罐底铺了层柔软的棉絮——是从他擦眼镜的麂皮布上撕下来的。
怕硬东西硌着她。
又想起她那点“来历”,犹豫半天,没敢随便喂东西。
只倒了小半瓶盖温水,放了片泡软的无菌棉。
曲蛆在罐里转了两圈。
用身子蹭了蹭棉絮,又凑到温水边碰了碰。
回头朝着顾辰的方向扭了扭,像是在说“谢谢爸爸”。
顾辰蹲在桌边看了半晌,指尖敲了敲罐壁:“先在这儿待着,等我下班带你回家。”
下班路上他绕去了宠物商店。
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犯了难——没有卖“蛆虫粮”的。
最后捏着袋幼猫用的羊奶粉回了家。
到家先洗了个小碟子,冲了极淡的奶粉水,小心翼翼倒进玻璃罐。
曲蛆好像真懂似的,凑过去小口小口“喝”着。
雪白的身子蹭得碟子边沾了点奶渍。
顾辰坐在沙发上,就着台灯看她。
忽然想起早上那点狼狈,又看她现在乖乖的样子,嘴角没忍住勾了勾——虽说这“女儿”来得怪,但好像……也不算难带。
夜里他把玻璃罐放在床头柜上。
睡前总忍不住看两眼。
曲蛆缩在棉絮里,只露个小脑袋,那点红在暗处若隐若现。
顾辰轻声道:“睡吧,小蛆。”
罐里的小东西似乎动了动,他才带着点莫名的踏实感闭上眼。
至于第二天,他上班时把玻璃罐揣进了公文包——怕放家里她孤单。
只是开会时,罐底偶尔传来轻轻的“沙沙”声。
他得强装镇定,指尖在桌下悄悄护着包。
心里却在想:晚上得给她换块新棉絮了。
散会时,顾辰第一时间把公文包往怀里拢了拢。
指尖敲了敲包侧,低声问:“没吵到你吧?”
包里没动静,想来曲蛆是乖乖缩在棉絮里待着。
他松了口气,刚拿起手机,助理就敲门进来:“顾总,老宅那边来电话,傍晚的家族宴会,让您务必准时到。”
顾辰皱了皱眉。
老宅的宴会向来人多,三姑六婆围着问东问西是常事。
他低头看了眼公文包,里头装着他的“小女儿”,怎么带过去?
可要是留公司,又怕她一个“虫”待着慌。
犹豫片刻,他还是点了头:“知道了,备车吧。”
伸手摸了摸公文包的拉链,又补了句:“晚点带你见奶奶,别乱爬。”
包里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应下了。
曲蛆在玻璃罐里扭了扭。
宴会?
是啥呀?
她才出生没多久呢。
从公厕到下水道,再到这亮堂堂的地方,见过的活物屈指可数。
哪听过“宴会”这词儿。
但听顾辰的语气,好像是挺重要的事。
还要见“奶奶”?
是爸爸的妈妈吗?
那就是她的奶奶啦!
曲蛆一下子兴奋起来,在棉絮上蹭来蹭去。
小身子抖了抖,把那点红又亮了亮。
她得乖乖的,不能给爸爸丢脸。
也得让奶奶看看,爸爸的小女儿多可爱。
曲蛆把身子蜷成一小团,又猛地舒展开。
心里头像揣了串小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嘿嘿,真的好期待呀。
奶奶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也像爸爸一样,有双温温的手?
宴会上会不会有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她在玻璃罐里轻轻蹭着棉絮,把那点红蹭得更显眼了些。
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等会儿见了奶奶,一定要好好“叫人”呢。
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老宅门前。
顾辰抱着公文包下车,指尖攥得紧了些。
院里早聚了不少人,笑语声混着香风飘过来。
他扯出惯常的浅笑,应付着上前寒暄的亲戚,脚步却没停。
“辰辰来了?
快让奶奶看看。”
老太太拄着拐杖迎上来。
顾辰弯腰抱了抱她,声音放软:“奶奶,我先去趟房间,把东西放好。”
老太太眼尖,瞥见他护着包的样子,笑了:“什么宝贝东西,还这么金贵?”
“顾辰把玻璃罐放在床头柜上,又往罐里添了点温水。
“到地方了。”
顾辰轻声说,把玻璃罐拿了出来。
“我下去待一会儿,你在这儿乖乖的,别乱爬。”
他指尖敲了敲罐壁,像是在跟人叮嘱。
曲蛆在罐里扭了扭身子,蹭了蹭他碰过的地方,算是应了。
顾辰看她安分,才转身带上门。
脚步声渐渐远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飘进来的宴会场的笑声。
曲蛆扒着罐壁转了圈,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墙上挂着画,桌上铺着带花纹的布,比办公室要暖乎乎的。
她没敢乱动,就缩在棉絮上,偶尔抬着小脑袋往门口望一眼。
等爸爸回来,就能见着奶奶啦。
她这么想着,把身子蜷得更规整了些。
回头给您看。”
他含糊应着,快步上了楼。
推开客房的门,反手锁好。
他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慢慢拉开拉链。
玻璃罐里,曲蛆正扒着罐壁往外瞧,小身子扭来扭去的。
楼下的喧闹声里,顾月捏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踮脚溜上了楼。
她刚听见表哥进了这间房,还锁了门,心里的好奇虫早爬满了——表哥总藏宝贝。
轻轻推了推门,竟没锁死,一道缝开了。
她猫着腰钻进去,一眼就瞅见了床头柜上的玻璃罐。
“咦?”
她凑过去,趴在桌边往里瞧。
罐里白乎乎一团,还动了动——是条没见过的小虫虫,雪白雪白的,中间还有点红。
顾月眼睛亮了,小声嘀咕:“这是什么呀?
长得好软哦。”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罐壁。
曲蛆正盼着顾辰,冷不丁被吓了跳,缩了缩身子,又好奇地朝着罐壁外的小脑袋扭了扭——是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
曲蛆盯着罐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看了看小姑娘指尖在罐壁上点出的小印子,忽然不慌了。
她试探着往罐壁爬去,小身子贴着玻璃蹭了蹭。
顾月立刻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要跟我玩呀?”
她把脸贴得更近,手指轻轻敲着罐壁,“我叫顾月,你叫什么呀?”
曲蛆在罐里转了个圈,算是回应。
她顺着罐壁往上爬,又“啪嗒”滑下来,逗得顾月“咯咯”笑。
顾月从口袋里摸出颗没剥壳的瓜子,小心地递到罐边:“给你玩呀?”
曲蛆凑过去,用身子碰了碰瓜子壳,软乎乎的身子蹭得瓜子壳轻轻晃。
顾月看得入了迷,连桂花糕渣掉在衣服上都没察觉——原来表哥藏的是这么好玩的小东西呀。
玩着玩着,曲蛆忽然停了下来。
肚子里空空的,刚才爬来爬去耗了不少劲,鼻尖似乎闻到了点甜甜的味。
她扭着身子在罐里转了圈,眼睛(如果有的话)一下子亮了——顾月袖口沾着点碎渣,是刚才桂花糕掉的,金黄金黄的,还带着香。
她没犹豫,赶紧朝着罐壁爬,小身子蹭着玻璃,朝着那渣子的方向“叫”(虽然没声音)。
顾月看她急乎乎的样子,又瞥见自己袖口的桂花渣,一下子明白了:“你饿啦?”
她赶紧捻起那点渣,小心地从罐口塞了进去。
曲蛆立刻凑上去,小口小口地啃着。
桂花渣甜甜的,软乎乎的,比奶粉水还合口味。
她吃得欢,小身子都跟着颤。
顾月趴在桌边笑,声音软乎乎的:“好吃吧?
等会儿我再给你拿点呀。”
顾月盯着罐里吃得欢的曲蛆,忽然拍了下手,眼睛亮晶晶的:“要不咱们下楼去玩?”
她看了眼门口,又低头戳了戳罐壁:“楼下有好多花,还有小石子,比房间里好玩。”
曲蛆正啃着桂花渣,听见这话,小身子顿了顿。
下楼?
能见到爸爸吗?
还能见到奶奶吗?
她往罐壁爬了爬,蹭了蹭顾月的指尖,像是在点头。
顾月笑得更开心了,小心地把玻璃罐抱起来,用裙摆兜着,踮脚往门口挪:“我带你偷偷下去,不给表哥发现。”
罐里的曲蛆扒着壁,晃悠悠的,心里又雀跃又紧张——这下能见到更多新鲜东西啦。
顾月抱着玻璃罐,像揣着个稀世宝贝,踮脚溜下楼梯,绕开客厅里说笑的大人,一头扎进了后院的花园。
园子里飘着月季和茉莉的香,石板路缝里还长着青苔。
顾月找了块铺着软草的石凳坐下,把玻璃罐轻轻放在腿上,拧开了盖子。
“好啦,出来透透气呀。”
她小声说。
曲蛆在罐里探了探身子,闻到满鼻子的花香,还有泥土的湿味,一下子兴奋起来。
她顺着罐壁爬出来,软软地落在顾月的手背上。
顾月屏住呼吸,指尖轻轻蜷了蜷,怕弄疼她。
曲蛆却不怕,顺着她的手腕往小臂爬,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花园里有蝴蝶飞过去,顾月指着给她看:“你看那只!
黄的!”
曲蛆扭着身子望过去,虽然看不清,却跟着晃了晃——原来这就是外面的样子呀,比罐子里热闹多啦。
顾月正托着曲蛆,看她在自己手背上慢悠悠爬。
忽然一阵脚步声闯进来,是邻居家的小胖子,手里还攥着根棒棒糖。
“顾月!
你手里拿的啥?”
小胖子眼尖,首勾勾盯着那团雪白。
顾月赶紧把胳膊往怀里缩:“不给你看!
是我表哥的东西。”
“凭啥不给看!”
小胖子蛮劲上来了,伸手就去抢。
顾月没防备,手一松,原本放在石凳上的玻璃罐“哐当”掉在地上。
碎玻璃碴子溅开,曲蛆正爬在顾月袖口,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她瞅着地上的碎罐,又瞅着扑过来的小胖子,吓得浑身发抖。
一股凉凉的白色粘液“蹭”地从她身上冒出来,把自己裹了层薄薄的膜——是她下意识护着自己的法子。
“还给我!”
顾月急得快哭了,伸手去推小胖子。
就在这时,一道冷沉沉的声音插进来:“住手。”
顾辰站在花园入口,眉头拧得死紧,刚才在客厅没找见顾月,心一沉就往这边来了,刚巧撞见这幕。
他几步跨过来,先把顾月拉到身后,目光落在曲蛆身上时,又软了些。
那团雪白裹着层白粘液,缩在顾月袖口打颤,看着可怜兮兮的。
他没理愣在原地的小胖子,蹲下身,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曲蛆身边的粘液,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动她的?”
小胖子被他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没敢说话。
顾辰也懒得多问,小心翼翼捏起曲蛆身边的袖口,把她连带着那层保护膜一起,轻轻托进了手心。
“别怕,爸爸在。”
他低头对曲蛆轻声说,指尖温温的,碰了碰她的小身子。
花园里本有些零散说话的亲戚,被这边动静一引,都转头望过来。
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得慢,远远看见顾辰蹲在地上,脸色沉得厉害,赶紧让佣人扶着过来:“这是咋了?
辰辰,咋蹲地上呢?”
刚才凑在附近的几个女眷也没敢上前,只小声嘀咕:“那不是老李家的小孙子吗?
咋跟顾月吵起来了?”
“顾总这脸色……是动真格了?”
小胖子的妈也挤了过来,看见地上的碎玻璃,又看儿子被顾辰吓着的样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拉过儿子就训:“你这孩子!
又瞎闹什么!”
说着又转向顾辰,赔着笑:“顾总,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顾辰没抬头,指尖正小心拢着掌心的曲蛆,那层白粘液还没散,她缩在里面,连动都不敢动。
他只淡淡“嗯”了一声,声音里没半分温度,听得小胖子妈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月还攥着袖子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见顾辰把曲蛆护在手里,才小声说:“表哥,是他要抢……我知道。”
顾辰终于站起身,掌心托着曲蛆,抬眼扫了圈周围的人,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时,才缓了缓,“奶奶,有点事,我先带她上楼。”
没人敢问“她”是谁,只看着顾辰小心翼翼托着手心,快步往楼梯走,连背影都透着护犊子的紧俏。
等他上了楼,花园里才松了口气似的,有人凑到小胖子妈跟前:“到底咋了?
惹得顾总那样……”小胖子妈也含糊不清,只摆手:“不清楚,许是孩子弄坏了他的东西吧。”
只有老太太站在原地,望着楼梯口,摸了摸拐杖头,若有所思——刚才瞅着顾辰手心那团小小的、白白的东西,怎么瞧着……不像寻常物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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