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听后，立刻站了起来，背对着赵妈妈，将袖口的手帕拽着紧紧的，半低着头，即便正对着光，也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如何。
赵妈妈坐首了身子，说道"出了这等大事，你就回去看看吧，这月的休沐，妈妈给你一周去解决此事，叫小六子驾车送你过去吧"应怜用手帕半拭双眼，转过身来，跪下，哽咽道"谢谢妈妈的宽宏，应怜这就回去送母亲一程。
"说罢，首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矮墙外，一大半少年正在不停来回踱步，依稀能看见他红了的眼眶，看样子是刚哭过不久。
看见应怜出来，他就急忙迎了上来，略带哭腔闷闷地说“妹妹，咱娘没了。”
应怜急忙拽过少年的袖子，一边含着哭腔问道：“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还是好好的。”
少年不好意思飞快地看了应怜一眼，弱弱地说：“好像是因为你身世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赖童生给晓得了，他找上门要钱，娘跟他推搡，不小心摔倒，头磕到石头上，就这怎么去了。
“应怜听罢也不做应答，只是自顾自地哭泣，只是手帕遮掩下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谁能想到她此刻是恨不得敲锣打鼓来庆祝这件事情。
面上哭兮兮，心里笑嘻嘻。
边上的帮工小六子，看了看天，忍不住插嘴道：”这天也不早了，怜姑娘咱们早点上路吧。”
少年狠狠地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后快步跳上牛车，把手伸出：“妹妹，来，小心，拉着我的手上车。”
应怜低声应是，借力上了车。
水牛在青草泥地上慢悠悠地走着，应怜的思绪却不知飘向何方。
她从小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喜欢她，一言不合就要被打被骂，态度比隔壁二丫家的继母还要恶劣，人家继母还要顾虑外面的名声不轻易打骂人。
而那个人下手毫不留情。
应怜原以为只是因为她是女孩才如此，因为那个人从来不对哥哥下手。
后来被打多了，她也就不在乎原因了。
毕竟那个人连个正常的小名都不愿意给她，更何况要奢求其他呢。
谁能想到叫应怜之前，她的名字叫“贱女”呢，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每听一次都无疑是一场羞辱。
穷则思变，痛则思法。
她开始利用起了哥哥，因为家里的那个父亲是从来不会管这等事的，只要家里没少了他的二两酒，他就没发过脾气。
她原是厌恶这个哥哥的，毕竟同一屋檐下，都是小孩为什么会有两种不一样的人生呢。
但没办法，为了活下去，她这点厌恶的情绪又算得了什么。
村里时常有社戏，不少小男孩有英雄梦，将军梦。
应怜就利用他需要崇拜的感觉，让他充当起了她的保护神。
他成了她一个人的英雄。
每每那个人拿起棍棒要揍人的时候，小小少年张开双手挡在她的面前，身量不是很高大，但对小应怜来说。
没什么比这时候更有安全感了。
看着那个人被气得跳脚，还能愉悦一下自己。
可惜啊，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所谓的保护神也不是万能的。
她被卖掉了，只卖了二两银子，一张契书，由良转奴，从此生死不由己。
哥哥去上了武学，而她从此离开了家。
清澜庄不是做慈善生意的，也不是像扬州那样单养瘦马，这里一共有甲乙丙丁西等。
甲等：色艺若是上上等，送人后院添光彩。
对的，不通买卖。
赵牡丹会送给知府打通官路。
寒门路难登，能登高者总有自己的取胜之道。
乙等：技艺高超缺点颜色，多要出席楼中演奏或者高门大户宴会时演出需要。
丙等：无一技艺出彩只余颜色可一提，这等人最惨，秦楼楚馆就是归宿。
丁等：颜色粗鄙无突出技艺，清澜庄会卖给他人府中当丫鬟。
总之一句话了结，进了这里的，无论以后如何，清澜庄总能给你找到去处。
从人分西等就可以看出，这里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斗”，群芳争鳌头，妒艳恨杀人。
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比。
赢家通吃，败者均分。
除了武斗，这里鼓励一切的算计，按赵妈妈赵牡丹的话来说“如果连这些同龄的人的算计都躲不过，以后还怎么在深宅大院里活。”
“英年早逝可要不得，笨点没关系。
妈妈会教你怎么轻松地活着。”
“人不能太要脸，清高是给上等人准备的。
咱们若是想要向上爬就得不择手段。”
赵妈妈可是个传奇，当了几年花魁，反手把东家拿下，自己当家作主，大家都在想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又资助起了一个读书人。
大家又想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戏文里不是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
哪想书生考中后还真的上门来求娶。
只是赵妈妈始终不愿意，书生也多年未娶。
甚至有小道消息传言说，如今的知府当年的穷书生的独生子就是赵妈妈生的。
不过赵妈妈不点头是一回事，可那书生无论在哪里当官，”姹紫嫣红“就开到了那里。
可见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断过。
应怜曾因为好奇询问过赵妈妈，“府尊如此情真，妈妈为何不随他入府，如此朝夕相伴。
“赵妈妈是这样回答的，“爱情只能一时上头，要想长久唯有利益永恒。”
“怜姐儿，你可以享受爱情，利用爱情，唯独不能相信爱情。”
赵妈妈当时的表情似讽似笑，轻轻地摸了摸应怜的头，长叹后道：“你看为人父母尚能忍心卖掉子女，父母之情也不过如此，怎么敢叫人相信情人之爱呢。”
“这世道女子活得不容易，终身得谨慎托付才是。”
应怜当时是似懂非懂，却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中。
因为寻常人家的小孩尚有有父母的教导，而那个人除了打骂连温情都吝啬给予她，更何况教导呢。
清澜院的教导在别的小孩或许很可怕，但对应怜来说却是如鱼得水。
毕竟只要赢了，什么都有，还能听找妈妈听好听的大道理。
内里的算计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在赵妈妈残酷道理教导长大的应怜正要去见她人生中的第一场人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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