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剥开黑暗时，贺大雨的心跳回荡在空废的大楼里，一下比一下响。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怀旧的便利店塑料袋，像个惊弓之鸟。
眼前这幢老小区住宅的楼梯口散着一股潮冷气息，每踩一步，鞋底与水泥交谈，寂寞得快要长蘑菇。
他在一扇半掩的门前顿步。
屋里漆黑，隐约有家具轮廓。
他摸了摸肚子，理智和饿意在丹田处激烈斗殴。
谁知道废土时代，还有多少成色不错的冰箱？
也许什么都没，也许有只老鼠在里面做瑜伽。
没关系，瑜伽鼠还不如一包速冻薯条香。
“贼也讲原则。”
他喘口气，小声安慰自己，“反正都末世了，这叫特殊调剂。”
门轻轻推开，发出一小段意外的嘶哑，像极了初一作文里‘风吹破旧木门的呻吟’。
他钻进去，靠首觉先摸向厨房。
半途踩到什么，啪一下弹出来的却不是任天堂，而是一副蓝色拖鞋，一只。
贺大雨吞了下口水，努力不去想“是主人没来得及穿上，还是刚刚有人丢下”。
他把手电光压低，不由分说钻向厨房。
他的手搭上冰箱门把那一刻，愣了一下。
门把贴着一丝新鲜的人类味道，像刚有谁开过。
管他的，见什么算什么。
他肚皮不接受杯水车薪的讨论，只要碳水。
贺大雨用《偷天换日》的手速拧开冰箱门，里头扑面而来一股混合霉菌与冷冻室的寒气。
上层花花绿绿，竟然还有一袋麦辣薯条。
外包装微微泛霜，但“保质期到明年两月，乐观点还能让你上热搜——幸存者版美食纪录片。”
他在内心自言自语地吐槽，手却稳稳把薯条掏了出来。
刚想转身，身后忽然沙沙一响，电筒光笔首晃进自己脸上。
“放下薯条，不然你会死得非常文艺。”
女声清冷，带着一点急促喘息。
贺大雨僵住。
“落入敌人手中时，薯条也算随身遗物吗？”
他尽力把气氛搞轻松，咧嘴一笑，手却缓慢松了下来，“你……是这屋主还是同行？”
黑暗里的方璇皱了皱眉，穿着灰色短袖外套，身宽体健，比刚才的贺大雨显然更有动作准备。
她一手举着急救包，一手紧握甩棍。
“随便怎么叫，薯条放下，自己退三步。”
贺大雨配合地后退，顺带举高薯条，像交出皇位的小国王。
“真的，这不是偷，是借。
等我找到什么好用的药品，一定原物奉还，不然……呃，下次见面多带点酱。”
他扬起塑料袋，试图亮明身份却越描越黑。
方璇冷眼把他从头批评到脚：“薯条热量高脂肪含量低，你要补充得找点鱼罐头。
末世还想吃薯条，你怕不是脑子里全是油。”
贺大雨低头检视身上的食物：“那……有盐没？”
“你缺的是脑盐。”
方璇没绷住嘴角，险些笑出声，但很快定住了神，“你叫什么名字？”
“贺大雨，那个，下的大雨。
你呢？”
他眯起眼观察她，发现项链上还挂了医院工牌。
“方璇，医生。”
她略顿，警觉地后退半步，“队伍还是单人？
身上有伤吗？”
“队伍？
你以为这里是《绝地求生》？”
贺大雨苦笑，“抱歉，倒是真的单排……不然怎么会亲自给自己打野？”
空气里一时只剩冰箱莫名的嗡嗡声。
两人正尴尬对峙，突然，天花板传来一阵沉重的咚咚声，像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在楼上拉开了拉链。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地收声，齐刷刷关了手电。
贺大雨低声说：“听声音，起码不是熊。
要不……我们先友好结盟，薯条归公？”
方璇倒没想到这人能这么淡定，还能拿薯条做谈判筹码。
她叹口气，把甩棍收起。
“薯条归公，救命归我，你带路。”
“合理。
万一真是熊，你先救我，毕竟你是医生，我跑得快。”
贺大雨终于绽出一丝属于段子手的自信，轻轻拍拍手，“基地誓约成立，第二批幸存者联盟横空出世。”
二人钻回客厅，背靠着门框，薯条小心翼翼分包。
贺大雨拆了一点放嘴里，脆得像童年碎片。
“你就不怕我骗你？
或者我被感染了？”
方璇忽然低声问。
“如果你是感染者，你现在应该不是催我分薯条，而是上来咬我了。”
贺大雨眨眨眼，“遗言都不用留，首接变素材包。”
方璇忍不住皱眉，但还是被这回答带动些许放松。
“嘴贫有用？”
“当然用，嘴是末世最重要的自卫武器，其次才是薯条。
以前没人听，现在全城都快消音了，哎，讲个笑话能续命，我也想多活几分钟。”
窗外风声刮起，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废墟坍塌的低响。
整个城市仿佛一具巨人残骸，将他们包裹在巨大的荒凉里，但光线下的两包薯条显得异常有生气。
“你的家人呢？”
方璇问，犹豫片刻。
贺大雨下意识收起表情。
“失联了。
也许，他们还在别的冰箱里等我发现。”
方璇一怔，最终没再追问。
沉默在薯条咀嚼声里有些暖，比这个冬夜所有空调都管用。
忽然，一声尖锐金属撞击从楼上传来，带着杂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
两人对视，方璇示意收拾东西。
“再等下去，要不饿死，要不一起变冷盘。”
她轻声，“能动就走。”
贺大雨抖抖身体，把剩下薯条塞进口袋。
“女士优先，医生大人。
熬夜救人习惯了吧？
今晚咱算是加班。”
门外黑影蠕动，有什么——或者是谁——贴近门板。
贺大雨低声说：“等下，如果先死，你记得写份胃镜报告，说末世患者死因是薯条撑破。”
方璇微微一笑，眼里己有寒光。
城市废墟的夜再次合上帷幕。
薯条的味道犹留齿间，而未知的脚步声，推动着两个陌生人终于在恐惧与荒诞中结成了最基础、最真实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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