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似火，美得醉人，阿楚却无心欣赏这等美景，正值夏日，河边蚊虫叮的她浑身发痒，她却只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本是想凭着水性去河里摸点小鱼小虾打打牙祭，没想到却碰上了村里两个闲汉也来河边叉鱼。
不远处，一人光着膀子下河，聚精会神的盯着水中似有若无的黑影，他高举着锋利的鱼叉，手臂虬筋盘结；另一人身形瘦长，站在河边不言不语，只是沉默的烧着树枝，似是在耐心等待着同伴的收获。
这两人阿楚识得，河里的壮汉是住在村北边的彭山，岸上的则是彭山的邻居彭旻，这两人惯爱偷鸡摸狗，彭山一身腱子肉是下地练出来了，彭旻家里是村里的走货商，在村里最是受欢迎。
两人臭味相投，勾搭上以后彭山也不种地了，跟着彭旻当个跑腿的，从外面带些物件和乡里交换，赚点小钱。
可阿楚知道两人没那么简单，她曾在夜里见过两人，彭山驾着牛车从山里往外走，夜色之中乌云忽地散开时，阿楚看到那彭山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宛如悍匪的架势吓坏了当时的阿楚，躲到天亮才回到家里，吓得做了好些天的噩梦。
这会遇到彭山、彭旻，阿楚想像以前那样躲着，等两人走后再离开。
百无聊赖的低头数着蚂蚁，阿楚饿的烧心，只能嚼着手边的草根，苦涩味压住了泛滥的口水，却压不住胃里的酸楚。
谁知阿楚为晚餐发愁之际，“噗通”一声传来，阿楚以为彭山叉到了鱼，连忙抬头望去，心想吃不到瞧瞧也好，她还有些苦恼刚刚没认真看看彭山怎么叉的鱼，早知道偷学几招，等以后她找到趁手的家伙事，也能学着叉鱼吃。
阿楚并没有看到彭山叉鱼。
她呼吸一顿，河面上哪还有什么彭山，彭旻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河，握着另一把鱼叉，接连戳在了彭山后脖子，另一手按住彭山的头把人往水里按，彭山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河水荡漾着漫出血色。
彭旻面无表情的拔出鱼叉，“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走漏了风声。”
阿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死死咬住牙不敢发颤。
彭旻杀了人还不算完，他把鱼叉往水里涮了涮，洗去上面的血迹，拖着死去的彭山上了岸，在岸边神神叨叨的掏出一张黄符，咬破了手指，用沾了血的指头在彭山死不瞑目的眼皮上画了两道子，留下两条由浓变淡的血墨，又将黄符拍在了彭山的脑门。
好似完成了什么仪式，彭旻松了口气，没了力气，倒在了岸边休息了片刻，用鱼叉将彭山的尸体拖回了水里，见那尸体淹没在水里，一脚踢翻了火堆，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阿楚不敢转头去看彭旻的方向，生怕他发现这场凶杀有一个小小的旁观者，她屏息敛声，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二、三……一二五……一三九……首到数到五百才呼了口气，却听到身后传来草叶被踩踏的嗖嗖声，阿楚越发不敢回头。
嘎吱、嘎吱——鞋底和湿润的泥土接触的声响宛如催命，阿楚忍不住闭上眼睛，只感觉脸侧微风拂过，嘎吱声往前走去，似乎没看到她一般。
阿楚睁开眼，彭旻的背影在她心里跟鬼也没什么区别了，他竟是又回到杀人抛尸的地方来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彭旻转了一圈，只瞧见了一只兔子，几张蛛网，因下了水又出了汗，他身上也被叮了几个包，再次回来抚平了他疑神疑鬼的心，这才施施然走了。
这回彭旻是真走了，阿楚又数了两个五百才踉踉跄跄的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太久她腿都麻了，又饿的头晕眼花，刚一起身就撑不住往下倒，阿楚连忙用手撑在地上，手下的触感却不是湿润柔软的泥土，摸起来沙沙的。
熬过眼前泛着星点的黑暗，阿楚连忙看向手心，一张被泥土污染的黄符，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露出一点。
想到彭旻把尸体拖上岸贴符的行径，阿楚抿了抿唇，就这么半跪着挖起了黄符旁边的土，怕把这纸做的符给弄破，阿楚往旁、往下挖了许久，把符纸所在的土块挖出来，搓了搓掌心的湿润，一点点的扒着符纸外的泥。
随着阿楚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整张黄符露了出来，阿楚捏着符纸翻来覆去的看，符纸鬼画符一般的字迹与她浅薄的知识对不上号，没学过字的阿楚趁着夏日天黑的晚，就这么用手比着那符在地上画了几下，不一会就把那九曲十八弯的符咒记在了脑子里。
刚刚彭旻几乎是擦着她走过去的，除非人瞎了，不然绝不会对她熟视无睹。
阿楚想来想去，只觉得一定是这符纸藏住了自己，这才让彭旻发现不了她。
隐身符！
阿楚心里猛地雀跃起来，她缓了许久，站起身的时候都在用手指比划着符纸上的纹路。
她曾偷偷去看过村里请来的说书人，那说书人惯爱讲什么神神鬼鬼的，还有什么修道之人、魔啊妖的，阿楚是最爱去看的，每回说书人来讲书她都一次不落，有时梦里想的都是说书人口中的另一个世界。
说书人曾说，修道之人也有符修，两指一并，指尖一挥，符箓即出。
她手上拿的就是那什么符！
自觉捡了个大便宜的阿楚咧开了嘴，就想着赶紧走，万一那彭旻又回来了，她也早走了。
阿楚拍了拍屁股，将黄符贴身放在胸口，想了想又拿了出来，有些犹豫的看了眼河边。
她想起彭旻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把长鱼叉，彭山叉鱼用的短叉就留在了河里，还有彭山脑袋上的黄符，她也想看看。
过会天就黑了，阿楚晚上视力不好，看不太清，这时不去，就得等到第二天。
彭山家里五口，有一个彪悍的亲母，种地的爹，一个渔夫亲兄长，有个妹子，家里还有只猫，都不是好惹的。
阿楚曾见过彭山他娘打进一个寡妇家里，说人家勾着彭山不回家，在那寡妇家里叫骂了十几天，说人家败坏了彭山的名声，可真是不要脸。
彭山今晚回不了家，他娘说不定会让人连夜找，村子也不大，说不定就有人看到彭山和彭旻往河边走了，到时候捞出彭山的尸体，她可就不好接近去看符了。
还有那个鱼叉。
村里人的铁器都是按男丁人头分的，彭山的鱼叉估计就是分给他的锄头融了又打的，一把长鱼叉一把短鱼叉。
那可是个好东西，对于阿楚来说。
想起家里瘫在床上的阿娘，阿楚心里着急，眼见着晚霞将散，阿楚脱掉衣服，将符和衣服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钻进了河里。
说来也怪，阿楚怕生前的彭山，却不怕死去的彭山，她扎进水里，想的也不是和彭山可怖的尸体，而是他死去时候鱼叉会顺着河水掉到哪儿，以及他脑袋上的符会不会飘走、泡坏。
阿楚憋着气，凭着记忆游往彭山被杀的位置，浮出水面换了口气，鼻间那股血腥味还没散去，阿楚来不及多想，再次下潜，河水并不深，阿楚水性好，在水下睁眼看到了身下掉进淤泥中的鱼叉，伸手捞了上来，短鱼叉不重，但阿楚心里沉甸甸的，有了这把鱼叉，她就能保护阿娘了……阿楚又换了口气，往岸边游去，等到了彭山被抛尸的位置，连忙深吸一口气钻下去。
水面泛起的波纹还没有平静，阿楚就冒头出来，大口呼吸着，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手上在水面上勾来勾去，画着在水下看到的符，往藏衣服的地方游去。
爬上岸后，阿楚瞧着夕阳西下，匆忙擦干身子，穿上半湿的衣服，又不高兴了。
她这才发觉，她把黄符和衣服放在一起，却能看到两物，说明这符己经不灵了。
说书人也说过，那符并不是时时能用，那符纸上的纹路就是符修们的法力，纹路变浅、断裂、消失，都会让符失灵。
阿楚摸着符纸上被泥土污染的纹路，掂量了下手里鱼叉的重量，舒了口气，也不算全无收获。
于是阿楚又高兴了起来，小狗甩毛似的甩了甩头发，脚步轻快的朝家去了。
过了一会，阿楚又原路返回，拿着一张芦苇叶片在自己下脚的岸边擦了擦，把自己的脚印抹平，挑了条小路离开了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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